沈清错愕,愣在原地。
程稚文已是从床榻上起了身,走到她面前,抬手捏住她的下巴,轻轻挑起。
男人低下头来,脸放大在她面前。
似要吻她。
她忽然觉得这一刻的他很陌生、很讨厌,手一挥,将他捏着自己下巴的手拍掉。
他没再继续,看着她的眼神凌厉无比:“既然不想出卖身体,那你就不该进入这个房间!一旦进来了,就不是你能做主的!”
沈清恨恨咬牙,盯了他片刻,转身冲出房间。
上了马车,才发现自己已是泪流满面。
程稚文说的没错,她现在除了身体,还有什么是能供这些权势男人看一眼的?
她有什么脸去谈这种生意?
权势阶层的游戏,是她一个底层百姓能参与的吗?
一切都怪她太不自量力,才会被程稚文无情嘲讽。
“沈老板,到了。”马车外,老许喊道。
沈清擦了擦眼泪,俯身出了马车。
她没立即进高家,站在车室旁,对老许说道:“老许,你回程老板那儿去吧。”
老许大吃一惊,急道:“沈老板,出什么事了?程老板没让我回去啊!”
沈清吸着鼻子点点头:“我知道。就是我这边暂时用不着马车了,所以你回程老板那儿去吧。”
老许怔怔地看着她,什么都没说。
她转身进高家。
高刘氏还坐在正厅,像是在等她,她踟蹰半晌,走了进去。
“怎么样?”高刘氏迎上来,“你那同乡愿意帮忙吗?”
她摇头:“人家不想做这种事。”
高刘氏失神地坐回去。
沈清也在一旁入座,整理过情绪,***静道:“家里没银子了,最后一百两也被我拿去当鸭毛的定金,但现在因为没钱付尾款,所以这一百两也拿不回来了。”
高刘氏打量一圈宅子,唉声叹气道:“实在不行,就把这宅子给卖了罢!还了债,还能有点剩余!”
“地契房契都抵给那赵员外了,暂时也卖不了。”
已是到了绝境。
高刘氏全懂了,登时哭天喊地:“要死咯!要死咯!”
沈清默默起身回屋。
一晚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梦到玄月到了,因为没钱还债,又被拉到公堂上折磨。
那板子一下一下地砸在她腰上,腰椎尽断,肉全部被砸开,发炎流脓,长满了密密麻麻的蠕虫。
“啊!”沈清睁眼,惊坐起身,满头大汗。
春菊听见声响,赶紧开门进来,走到床边,俯身看着她:“少奶奶您做噩梦了吗?”
沈清回神,两只手都往后腰摸去。
感受到皮肉还好好的,她松一口气,看向窗外:“几时了?”
“辰时了。”春菊轻声说道,“老夫人一大早就出去了,我把早膳端到房里给您吃,您再睡会儿。”
“婆婆去哪儿了?”
“听说是问高家的亲戚借银子去了。”
沈清叹气:“希望她借得到吧。”
她没心情再睡,也毫无食欲,稍稍梳洗过,就去了铺子。
让掌柜把仓库里最后一点点人造丝都拿出来卖了,尽快回笼资金。
这些银子,或许还能支撑高家活一个月。
一个月之后会怎么样,她也不知道。
她已是穷途末路,一点办法都没有了。
高刘氏虽说去借钱,但借不到的。
高家亲戚第一次投在她这儿的银子,一次分红都没拿过,没有人会傻到再继续投钱给她。
更别说借钱了。
老话说——借急不借穷。
谁会把钱借给一个负债累累、已是确定还不起债的家庭。
“沈老板?沈老板?”
沈清回神,看向掌柜:“怎么了?”
“您还记得上次那位天津客商么?”
沈清点头:“记得,怎么?”
“您上次将定金退还给他后,他来了一趟铺子。”
沈清惊讶:“他来铺子作甚?”
“买了十几匹人造丝回去,说他家闺女很喜欢您的料子,让您一定要撑下去,有什么困难他能帮的定会帮……”
沈清心头一暖,又意外又温暖。
落眸看着手中的账本,可惜道:“最后一批人造丝,以后估计不会再有了。绝版了。”
掌柜叹着气摇头。
沈清把账册推回去,转身要走。
“沈老板!您留步!”
沈清顿步,转过身。
掌柜从柜台内走出来:“要不,咱们带上几匹人造丝,上天津一趟?”
沈清不解。
掌柜解释道:“人造丝送天津客商的闺女,如果他有心帮您,会主动问您有何需要帮忙。毕竟上次他留了话给您。”
沈清失笑:“人家可能就是随口一说。”
“咱们就赌一次。如果他无心,咱们再回来也来得及,反正现在也没其他办法了。”
沈清想想也是。
反正在家里呆着也是呆着,还不如上天津看看,兴许会有其他机会。
这位天津客商,是当初下定金的三位客商里唯一没找钱庄贷款的。
说明资金充裕。
相比于资金紧张的人,天津客商这样的人要谈合作会更容易些。
沈清决定立刻上天津。
她去仓库挑了五匹花色清丽的料子回高家,午后就出发去天津。
远远看到熟悉的马车候在高家大门口,她快步上前。
老许看到她,笑着跳下马车,接过她臂弯里五匹布料:“沈老板,您回来了,要用车吗?”
“你没回程老板那边吗?”
老许憨笑挠头:“回了,又被他赶过来了,他说我再回他那儿,就把我解雇。”
沈清在心里骂程稚文神经病。
“既然这样,那老许你就暂时还在我这儿,以后再说。”
老许开心道:“好嘞沈老板!”
“我马上就要去天津,你准备一下,我也进去拿行头,出来咱们就出发!”
老许闻言,脸色变了变,低低说了声“好”。
沈清以为他是怕路途遥远辛苦,安抚地拍拍他的肩膀,转身进了高家。
……
马车驶出城关,往天津方向。
沈清看着对面程稚文常坐的位置,心一揪一揪的。
昨夜的程稚文叫她陌生,她不知道他前些时日是遭遇了什么。
坐到车门边,拉开帘子,问老许:“程老板前些时日去了哪里?就是我带丫鬟老太太去知州衙门住了一日的那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