缂丝是一道十分优秀的丝织工艺,因为极度依赖手工,所以价格昂贵,底层百姓很少能接触缂丝产品。
沈清会知道缂丝,还是因为原身的结婚贺品里,有一幅缂丝画。
画上是一对戏水鸳鸯,全用真丝缂成,惟妙惟肖,极度紧密。
这种密度,就是沈清想要的。
她拿着人造丝纤维和缂丝画,去拜访江州当地最有名的缂丝师傅。
这是一个三代做缂丝的家族,而沈清手中这幅鸳鸯戏水画,便是出自家族掌门人范老先生之手。
沈清寻去的时候,其实早有预感不好见到这位老先生的面。
因为缂丝乃真丝工艺,自从人造丝上市,全江州做真丝的老板都唾弃她。
高家当初也是因为看不起人造纤维,所以拒绝做洋布,坚持做真丝,最后导致负债累累、差点家破人亡。
他们认为真丝天然、高雅、贵气,而人造纤维粗鄙、没有底蕴。
沈清理解真丝人的坚持,但在生存面前,有些坚持可以暂时先放一放。
“沈老板,范老请您进去。”
沈清回神,看向通报的小厮:“范老愿意见我?”
“是的沈老板。”
沈清惊喜,随着小厮进入范家的缂丝坊。
远远的,就看见一台台的缂丝机整齐摆放在屋中,有几位年轻的小姑娘正低头缂着丝。
再前面的台上,坐着一位戴老花镜的老先生。
沈清站在院中等候。
小厮进去通报,老先生抬起头,扶了扶眼镜看过来,很快放下手中的活儿,走了出来。
沈清对他鞠了一躬:“范老您好,我是高家丝绸铺的当家沈清。”
她将手中的礼盒递给小厮:“这是上海梨膏糖,有润嗓生津之效。”
小厮刚伸手要接,老先生轻咳一声,小厮又把手缩回去。
沈清心中有数,严阵以待。
“你来做什么?”老先生背着手,口气有点凶,果然不待见沈清。
沈清有心理准备,便也不慌不忙。
她展开鸳鸯戏水图:“感谢老先生缂了如此生动的一幅画,让我有幸一睹缂丝工艺的绝妙之处。”
老先生“哼”一声,脸别到一边,不看她:“我当初若知道你会成为真丝的叛徒,我死都不会缂这幅画给你!”
沈清闻言并不动气。
果真和她猜测的一样。
看来今日想请老先生缂丝给她,没那么容易了。
但既然来了,还是要试一试。
她跟老先生鞠了一躬,诚恳道:“我没有做真丝的叛徒。那些转做洋布的丝绸商,早已将仓库里的真丝贱卖给洋人,拿真丝换便宜的人造丝。但高家没有,高家一仓库的真丝丝绸,还在!”
老先生闻言,总算愿意正眼瞧她。
“当真?高家的丝绸还在?”
沈清笑:“是的,还在!总有一日,我会令这些真丝丝绸,恢复到以往的荣光!”
“哼!可高家不是已经转做那啥假丝了?”
沈清耐心跟老人解释:“高家当初之所以做人造丝,完全是为了抢回被洋布占领的市场。与其让百姓去买洋布,送银子给洋人,还不如咱们自己做比洋布更好的料子,银子咱们自己挣!您说是吧?”
老人家听着有道理,点点头,总算对沈清和颜悦色了点。
沈清赶紧将缂丝画递过去。
老人家将画拿近,仔细瞧着,问:“你拿这幅画找我,是要作甚?”
沈清说明来意。
许是她态度诚恳,且并未贱卖丝绸,还保证日后要令真丝重现荣光,老人家用最高密的缂法,缂了一面素色料子给她。
沈清如获至宝,立即回工厂做防钻绒测试。
绒毛卡在丝与丝之间的缝隙里,紧紧地卡着,很努力想要钻出去,却钻不过去。
沈清高兴极了,翌日又去范家缂丝坊找老先生。
她提出和缂丝坊合作,想要昨日那种高密料子,批量的。
老先生问:“你想要多少这种料子?”
沈清快速给出一个数字:“一年二百五十匹。”
老先生哈哈大笑,说道:“这缂法已经失传了,只有我会,而我一年只能缂出三五匹。你这二百五十匹,我是进了棺材也缂不完!”
这番话,颇有捉弄沈清的意味。
沈清也听明白了。
一年只能缂出三五匹的料子,成本之高,是她用不起的。
回到工厂,沈清呆坐在账房里。
看着摆在桌上的几块料子,思考有什么料子是又便宜又紧密的。
她想起穿越前去登山,会穿那种防水防油的登山服。
按理说,连液体分子都能防渗的料子,必然能防绒毛。
登山衣的面料是锦纶,也就是尼龙。
所以用尼龙做羽绒马甲的内胆,应当有防钻绒的效果。
可尼龙说到底是塑料制品,这个年代,哪来的塑料啊!
沈清刚燃起的希望又破灭了,无奈把尼龙给否了。
垂头丧气地站起身,招呼春菊和素兰准备回家。
人刚一出账房,就见齐振恒从外头走进来。
沈清以为出了什么事,赶紧提着裙摆下楼去:“齐大人!”
齐振恒闻声看过来,就见穿着明黄橘色系褂裙的她,像一只翩翩蝴蝶,从廊桥飞了下来。
蝴蝶飞到他面前:“齐大人,您怎么来了?”
他回过神,笑了下:“我来看看工厂还顺利不。”
沈清笑着转过身,指了指空旷的厂房:“机器送去修了,而我现在开始研究新料子!保佑我能成功吧!”
说完转过身,问:“高元奇和高元香的案子结了吗?”
齐振恒看一眼春菊和素兰。
沈清就知道他想私下告诉自己,便请他上账房。
俩人在太师椅上入座。
“高元奇和高元香二人,明日发配边疆,你是否要告知高家老太太前去送别?”
齐振恒右手搁在太师椅的扶手上,习惯性用食指去转动大拇指上的扳指。
“不用了,走就让他们走呗,没必要送。”
说话间,沈清的目光被他的扳指吸引。
鸡油黄的蜜蜡。
蜜蜡?
树脂!
她登时惊喜起身,直直地望着齐振恒的扳指。
齐振恒见状,关心道:“怎么?”
她回神,说了声“没事”,急匆匆走到桌后,拿起笔在纸上写下几个地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