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速奔跑中的马车忽然慢下车速,沈清知道永州到了。
她没睁眼,佯装自己还在睡觉。
马车停下,车厢因为有人走动而一晃一晃的。
程稚文带女伴下了车。
沈清全程没睁眼。
过了会儿,马车又动起来,她才幽幽睁开双眼。
瞧着程稚文方才坐过的位置,心里空落落的。
沈清掀开帘子,坐到门边,同老许聊起天,缓解情绪。
“程老板带朱小姐回家去给他爹贺寿,跟他有婚约的那姑娘怎么办?”
老许手控制着缰绳,摇头叹气道:“这柳家背靠贝勒爷,也是不能得罪的,我不知道程老板要咋整。”
沈清也摇摇头。
就觉得程稚文早晚要摊上大事儿。
“他第一桩婚事,嫌弃女方不识字,欺负女方家只是一介商贩,说退婚就退婚。现在的婚约对象是贝勒爷的亲信,那可是要踢到铁板的。”
她字字句句都在说事实,并未歪曲,老许也是赞同的,不知道该说什么。
……
回到江州,沈清全身心投入生意中。
这期间,药商那边采好的鸭腋毛也送来了,她赶紧组织女工前来厂里清洗、消毒。
女工们第一次见到这么多细软绵柔的鸭毛,都很好奇要做什么用。
沈清依旧说做饰品和毛领子用。
这次的原料她控制精准,当天没用完的,全都要销毁。
以确保原料不会外泄。
她一边钻研真丝的营销方案,一边关注着工厂的情况。
经过大家的努力,鸭毛很快消毒好并晒干。
沈清将工厂大部分地方都隔成储备鸭腋毛的密封仓库,将晒干的鸭毛放进去,待防钻绒内胆布做好裁好,就可直接将这些处理好的细小绒毛充进去。
一切就等拉丝机了。
想到拉丝机,沈清就焦虑。
大半月过去了,程稚文那边毫无音讯,也不知拉丝机是成功还是失败。
她寻思着,做不出来就会赶紧告诉她吧?
没消息,是不是还在做?
只要在做,就有希望!——她这么安慰自己。
拉丝机出来之前,她本来还想动手配置氢氧化钠的,但考虑到先前原料泄露的问题,她又把这事儿给滞后了。
氢氧化钠是给防钻绒面料做酸中和用的,是必不可少的化学试剂。
好在先前做人造丝时,她成功配置过,所以这次倒是省去了重新试验的麻烦。
有人造丝的研发经验,这次在面料的化学处理部分省心了很多。
“沈老板!沈老板!”老许急急忙忙跑进账房,手中扬着一个原木色信封,“电报来啦!”
沈清回神,惊喜起身:“快给我看看!”
“诶!”老许双手递上信封。
沈清拆开,细细看起来。
电报是这样写的——
沈清:
拉丝机已制好,但需用到电,吾于上海为汝租下一处屋子安置拉丝机,汝速带原料前往上海。
老地方,不见不散。
稚文,于上海。
沈清尖叫出声。
素兰吓一跳,放下笔,看了过来。
沈清激动得上前抱住了她,兴奋道:“素兰!师父的生意可能会成功!以后师父送你去留学!好不好?”
素兰乖巧点头:“好!素兰谢谢师父!素兰以后一定好好孝敬师父!”
沈清放下她,叮嘱道:“师父要去上海几日,你要听春菊姐姐的话,不可乱跑,知道不?”
“好的师父!您放心去上海吧!素兰会乖乖的!”
沈清放下心,立即让老许去备车。
她前去仓库取了几瓶琥珀原液,立即动身前往上海。
到达上海是午后申时,沈清第一时间赶去礼查饭店,因为程稚文在电报中约好见面的地方是老地方。
老地方就是他们来上海都会入住的礼查饭店。
沈清刚放好细软,程稚文就来敲门了。
半月未见,他头发长了些,双眼布满血丝,少了些温润,多了一分锐利。
沈清猜他带朱小姐回永州,过得并不快活,但她没问什么,穿上披氅,拿上原料,带上房门。
“好久不见,先带我去看看拉丝机吧。”
“你随我过来。”
沈清跟着程稚文下楼,原以为在别处,不想他竟带自己来到酒店后厨边上的屋子。
一台小小的机器放在里头。
不,与其说是机器,倒不如说更像沈清小时候见过的碾稻米的农机。
机身是长方柱体,上头有个像喇叭一样的大漏斗,下面是用铁板包裹起来的方体。
沈清走上前,从大漏斗往下看。
底下乌漆嘛黑的,压根看不出什么东西,但沈清知道原料是从这个大漏斗扔进去。
她转身问程稚文:“我现在可以试试么?”
“可以。”程稚文将机器通电。
机器登时轰轰轰地动起来。
沈清立即把原先就处理好的一瓶琥珀原液拿出来,从大漏斗倒进去。
机器的响声更大了,疯狂搅动琥珀原液。
沈清蹲下身去观察漏斗下的动静。
原来铁皮箱下还有一个盘子,此刻就见丝状的黄色条条从铁皮箱落下来,落到那盘子里。
这应该就是她要的丝纤维了。
她激动得将手伸进去,想第一时间拿到第一批丝纤维。
手刚放到盘子上,立即烫得凄厉地尖叫出声:“啊~~啊~~”
站在电闸边的程稚文,立刻拉下电闸断了电,脸色大变地跑过来,蹲下身。
瞧见沈清的掌心全粘着滚烫的丝纤维,他毫不犹豫地徒手为她掰扯那些丝纤维。
丝纤维还未完全冷却,此时沸点远超一百度,他每拔一下,他的指腹就烫出一个水泡。
沈清一双手已经被烫成不成样,看到他不顾危险、徒手为自己拔滚烫的热丝,怔得哭不出声。
最后,热丝全拔干净,程稚文拉着她来到水槽边,打开水龙头。
冷水冲她的手,为她降温。
水柱下,俩人的掌心紧紧依偎在一起……她手不烫了,反过来拉着他手,让冷水也冲在他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