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秋翌日的午后,数十位官兵开道,护送一辆马车,缓缓往江浙方向前行。
马车内,沈清挺着孕肚坐在窗边的位置,齐振恒坐在她身旁,紧紧握着她的手。
她望着窗外暑气还未散尽的天地,低低说道:
“我去年离开江州时,也是这个天。刚立秋,却又不如真正的秋天那么凉。当时我被押囚车,从江州一路押囚到臬司衙门。明明前一刻还热得浑身冒汗,一眨眼天黑了,又凉得人骨头都疼,身体也是那时候搞坏的……”
话没说完,人已是被齐振恒轻轻带进怀里。
他怕压到她的孕肚,小心翼翼地抱着她,眼眶通红道:“清儿,是我没用,让你受苦了!从此之后,我定护你和娃儿周全!”
沈清虚弱笑笑:“谢谢大哥。不过我不能再拖累你了,你将我送到江州,就回绗州去吧!”
她没忘记齐振恒为了自己的事,被齐家软禁了一整年。
如今齐振恒已为她沉冤昭雪,令她有机会重回江州,她该知足了,不能再继续拖累他。
齐振恒听到她要自己回江州,眼泪一下就涌了出来。
他哭的不是沈清的孩子不是他的,哭的是沈清的未来。
她一个守寡多年的寡妇,被抓走一年后,突然大着肚子出现在江州,她的日子会有多难,可以预见。
即便她曾经是高家二房的大当家,可高家整个家族能容得下她和肚子里未出世的孩子吗?
几年前,他们将她浸猪笼的画面还历历在目。
想到这里,齐振恒放开了沈清,狠狠地给了自己一巴掌。
沈清吓一跳,忙拉住他的手:“大哥,别这样!”
“清儿,别回江州了,你随我到绗州吧!”
沈清摇头:“我不想去绗州。”
虽说她相信齐振恒定会善待她和孩子,但将来他娶了妻,他的家有了主母,她和孩子寄居在他那儿,算怎么回事?
名不正言不顺,寄人篱下,且还会令齐振恒受人诟病。
而江州有她拿命换来的生意,她是高家二房的大当家,她一手撑起了高家……她住在高家,名正言顺,高家是她和孩子安身立命的根本。
所以她是一定要回将江州的。
齐振恒又何尝不知道她在担忧些什么,他紧紧握着她的手,泪流满面地请求道:“我求你了清儿,别回江州,随我一道去绗州吧!我定会好好善待你和娃儿的!”
沈清最终都没答应齐振恒随他去绗州,几日后,她们日期回到江州。
一进江州城门,她就掀开窗帘子往外瞧。
阔别一年的江州城,还是记忆中的模样。
沈清对帘外喊道:“老许,往街市走。”
“好嘞!”
马车往热闹的街市走去。
沈清一路看着,终于看到高家的丝绸庄。
掌柜正好送了几位购买丝绸的姑娘出铺子,他身后的铺子里,还有几位顾客在挑选丝绸。
看上去一切如常,并未因为她离开了一年而有什么变故。
沈清放下帘子,侧身看向齐振恒:“大哥,我不在的这一年,多亏你照拂高家的生意。”
齐振恒回神,脸色不好,但仍是对她撑起一抹笑:“我发过誓,定要为你守护好这一切,等你回来。”
沈清感激地对他点点头,又看向窗外。
马车驶过热闹的街市,来到高家门口。
坐在车前室的江深何飞跳下车,将脚踏垫好。
齐振恒扶着沈清,小心翼翼下了车。
不远处,守门的小厮看到有马车在高家门口停下,还有一大批官兵,都紧张地往这边张望,看到挺着孕肚下了车的沈清,惊得愣在原地。
“那……那不是少奶奶吗?!”
“是少奶奶没错呀!”
“少奶奶不是死了吗?!”
“……”
齐振恒扶着沈清上了台阶,见两个小厮哆哆嗦嗦地站在门后,严肃地瞪大双眼,吼道:“你们少奶奶回来了,还不快出来迎接,还杵在那儿做什么?”
小厮们回过神,看清楚瘦弱、面无血色的沈清,叫着往屋内跑去:“鬼啊……鬼啊……”
齐振恒气得抬了抬手:“来人,给我把那几个小厮抓起来!”
台阶下,佩刀官兵齐声“是”,刀一抽,就要冲进高家。
沈清赶紧阻止。
这才免了那两个小厮的皮肉之痛。
这一番动静,把宅子里的人都吸引出来。
见到沈清大着肚子站在那儿,有人害怕,有人悄声议论,说她莫不是怀了鬼胎,上高家讨债来了。
还是高刘氏胆子大,问沈清:“清儿,你在下面没钱花了是不?娘让人给你多烧些纸钱下去?”
沈清哭笑不得。
见她不说话,只是苍白地笑着,高刘氏又问:“除了钱,你还希望娘做点什么?”
说着,看向她的孕肚,抖着嗓子问:“你是不是在下面被人给欺负了?你要娘为你报仇是不?”
站在一旁的齐振恒看不下去了,粗声粗气道:“清儿这是活生生的人站在你们面前!都给本官闪开,该干嘛干嘛去,少杵在这儿装神弄鬼!”
丫鬟小厮们赶紧做鸟兽散。
唯有高刘氏和丫鬟、管家还站着。
高刘氏难以置信地看看沈清,再看看外头的烈日,这才相信沈清不是鬼。
双目定定地瞧着沈清的孕肚:“你这是改嫁了?”
沈清实话实说:“没有,我没有改嫁。”
高刘氏于是指着她的肚子:“那你这肚子里的野种是怎么回事儿?”
沈清垂眸望着自己的孕肚,咬唇:“这不是野种,这是我的孩子。”
“这怎能是你一个人的孩子?你没改嫁,却大着肚子,这不是野男人的种是什么?!”
不等沈清解释,高刘氏看一眼围观人群,一张老脸羞得通红,跺了下教,低声问道:“你现在怀了野种,叫我怎么让你进高家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