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生们见着wren上来,笑着从后门离开。
wren沿着楼梯走到沈清面前,笑得很温和,与方才在课堂上的严肃判若两人。
他没有问沈清何时到的纽约,只轻声说道:“我下课了,一起吃晚餐?”
沈清笑着点点头,背起包,和他一起离开教室。
俩人漫步在纽约大学的校园里,不时有学生从他们身边经过,跟wren打招呼。
他们喊wren为prof.he。
沈清这才知道,原来wren姓何,是纽约大学的史学教授。
她有点惊讶,因为wren看上去相当年轻,二十多岁的样子,一点都没想到他竟然是世界着名大学的史学教授。
想起他方才在课堂上的慷慨陈词,沈清担心道:“你在课堂上说那些,不担心学生跟学校举报吗?”
“不担心,我说的是事实。”
他双手抄在兜里,唇角弯着肆意的弧度,显得整个人年轻又张扬。
“很多残酷的历史,都被有意地掩盖掉了,我不说,你不说,到最后它便会消失在历史的长河中……”
沈清顿住脚步,看着wren往前走的背影。
这是她第一次见他穿西装,他的背影,真的好像程稚文。
程稚文也总喜欢穿西装……
怔神间,他转过身,笑着看她:“怎么不走了?”
她重新迈出步伐,朝他走去。
他伸出手给沈清,温声说道:“走吧。”
夕阳将他拢进那暖暖的光团里,她看不清楚他的脸,却能感觉到他温柔的轮廓……和安全感。
沈清看着他朝自己伸出来的手,想起上一世,她将手交给程稚文,俩人每天饭后,都会沿着家门口那条小路,慢慢地往外走。这一走,就是半辈子。
沈清本能地伸出手,放到他手里。
他的掌心很大,干燥温热,将她瘦瘦的手包在手心里。
她任由他牵着,在纽约大学的校园里漫步着。
他们上了的士车,他温柔地问她:“有没有什么想吃的?”
沈清一整日都在外头奔波,没怎么喝水,当即就想到吃些有汤水的食物。
“我想喝汤。”
“好。”
wren跟司机说了个地址。
下了车,沈清才发现他们来了唐人街。
wren带她去一家做瓦罐汤的店,看到蒸屉里全是各种新鲜食材蒸成的灌汤,沈清咽了咽口水。
wren取来餐盘,问她想吃什么,她指了指一碗鲍鱼牛肉灌汤。
wren取了两份一样的,又点了两份白米饭和几道炒菜。
俩人在靠窗的小四角方桌坐了下来。
看着人来人往的灌汤店里,有一些欧美裔客人,沈清笑道:“看来这家店做得不错,什么类型的客人都有。”
wren朝着她看的方向看了一眼,很快看回她:“真材实料,清淡又健康,大家都很喜欢。”
“汤来了,客人小心。”
沈清身子往旁歪了下。
两份滚烫的汤水放到桌上。
wren徒手端起一碗,放到沈清面前,被烫得指腹生疼,龇牙咧嘴地放到耳垂上冷却。
一只手不烫了,赶紧把餐具放到沈清的汤碗里:“趁热喝。”
沈清笑问:“手没烫伤吧?”
wren也笑:“没事。”
像个阳光大男孩。
其实这么看,他和程稚文又不像了。
沈清初识程稚文时,他也才二十多岁,却稳如老狗,就是嗦面喝汤,都优雅自持得很,不会像wren这般着急。
想起程稚文,沈清叹了叹气。
她先程稚文一步离开人世,后面他过得怎么样、是否走得安然,这些她都不清楚……
更无法确定wren是不是他的转世。
一顿简单的中式晚餐很快结束,离开餐馆时,wren主动牵起沈清的手,她没拒绝。
俩人走出热闹的唐人街,沿着沈清居住的酒店方向走去。
深秋的纽约,夜凉如水,沈清拢了拢风衣,吸了吸被冻红的鼻子。
wren侧过脸看她,笑了笑。
俩人谁都没说话,就那么牵着手一路往前走。
沈清想起前一世在江州,自己和程稚文也经常大晚上的在街上走,但经常都是她话很多,聊聊生意,调侃调侃他,而他每次都是冷着一张脸,偶尔给点回应,偶尔反唇相讥。
现在想来,那时候的她,像只叽叽喳喳的喜鹊。
现在想来,那时候的她,早就喜欢上程稚文而不知……
“清……”wren忽然顿步。
沈清回神,也停下脚步,抬头望着他:“嗯?怎么了?”
“我喜欢你,请问你愿意做我的女朋友吗?”
“啊?”
沈清怔在原地,错愕地看着wren。
她已是带了前世的记忆,知道他和程稚文有着一张一模一样的脸,可根本不知道他什么背景,也还不能确定他就是程稚文,她对他无法产生半点男女之情。
他对她,应当也差不多。
不清楚背景,不知道她做什么工作,他对她也没有任何前世的纠葛,可以就这么喜欢上吗?
沈清怔神间,wren已是低下头要吻她。
如果她没拒绝,那就代表着以实际行动答应了他的求爱。
难道美国人的表白都是这么直线球的吗?
尽管沈清难以抗拒这张和程稚文一模一样的脸,但一想到这是现代社会,她对眼前这个男人一无所知,她很快离职回归,往后退了一步,挣开和他牵着的手。
wren也回过神,歉意地看着她:“抱歉。可以告诉我——为什么拒绝我吗?”
沈清轻咳一声,不敢去看那张和程稚文一样的脸,对着这张脸,她说不出拒绝的话。
“我连你的名字、家人在做什么、你住在哪里都不知道,我不敢答应……我是中国人,中国人讲究门当户对、知根知底。”
wren恍然大悟,点点头:“我妈咪有跟我说过这两个词。”
他看一眼腕表,重新牵起沈清的手,拦下路边一辆的士车。
沈清被他塞进车里,惶恐道:“要去哪里?”
“我带你见我爹地妈咪,还有我住的地方。”
……
沈清下车来,看着眼前熟悉的小区。
她又回到白天来过的地方。
没错,就是她和程稚文住过的小区。
“清,这就是我家。”wren牵着她,上前打开花园的铁门。
俩人穿过花园,上了几节小台阶。
wren敲门,很快有人来开门。
是一位看上去四十出头、留着黑色复古卷发的优雅女士,她看到wren,惊讶道:“今晚怎么回家了呀?”
她说的是普通话,沈清还听出了一点吴侬口音。
wren上前和对方抱了下,接着为她介绍沈清:“妈咪,这位是我喜欢的女孩子,我正在追求她。”
“清,这位是我妈咪,她叫吴凯梅。”
他介绍的时候,吴凯梅眼神毒辣地将沈清从上到下打量了一番。
瞧见沈清长相清丽单纯,高挑纤瘦,身上的打扮小众素雅,却价格不菲,登时也猜出她出身不错。
她笑着抱了沈清一下:“清,很高兴认识你,快进来坐。”
说着,揽着沈清进屋。
“谢谢阿姨。”沈清有些不适应这种热情。
她被吴凯梅带到客厅,抬眼打量整个环境。
是传统的美式风格装修,简单大方。
她在沙发上坐了下来,吴凯梅笑道:“清,你先坐,我去喊wren他爹地出来,在书房工作呢!”
沈清笑着点点头。
wren换了拖鞋走过来,在沈清身边坐下。
他父亲很快从书房出来,是一位特别温文尔雅的人,一来就跟沈清道歉:“抱歉,刚好明日有个官司要开庭,我这不还在书房忙着。”
沈清笑道:“叔叔我理解的,我爸爸也是律师。”
何立辉惊讶:“这么巧?你爸爸在哪里当律师?”
“绗州。我爸爸是刑辩律师。”
“绗州呀!这可真是太巧了!”何立辉握着吴凯梅的手,俩人互望一眼,“我和wren他妈咪都是苏州人,我们是80年代来的美国。”
沈清登时就想到白天,老宅的园丁和她说,她和程稚文的后代,在90年代移居回中国。
所以wren的父母、包括wern,都和程稚文没关系。
确定了这一点,沈清松一口气。
“那清清是来美国旅游还是?”吴凯梅问道。
沈清回神,笑道:“我来美国探望亲戚,明天就回绗州了。”
吴凯梅夫妇点点头。
又问:“清清这是在绗州工作?”
沈清点头:“嗯,我在威驰绗州分部工作,担任cFo。”
威驰是世界顶级奢侈品牌,选拔人才的门槛十分之高,虽是分部,但能成为首席财务官,很说明能力了。
吴凯梅很满意,对丈夫说道:“威驰的总部在法国,拥有一百多年历史的顶级奢侈品牌。绗州分部负责整个大中华地区的营销和管理。”
何父听明白了,看向沈清的目光多了几分欣赏。
他们都看得出来这是一位很优秀的姑娘。
外形高挑漂亮不说,最难得的是——和他们的儿子一样都出身律师家庭,本人也优秀到为世界顶级奢侈品牌的cFo。
吴凯梅夫妇对沈清很满意,也很坦诚地告诉她自家的情况。
夫妇俩人都是60年代生人,父母都是苏州国企员工、教师,家庭教育和经济条件都不错,赶在恢复高考那些年上了大学,毕业后又到美国留学,之后就顺理成章地在美国扎根下来。
通过三十多年的努力和打拼,也奋斗成了当地的中产家庭。他们很重视对独生子wren的教育,一路鼓励、支持他努力学习,所以wren年纪轻轻就已是纽约大学的史学教授。
这是一个通过两代人的努力、将第三代培养成美国精英的中国家庭。
沈清了解了wren的全部背景,稍坐了片刻,便以天晚了,自己得回酒店为由离开了何家。
wren送她回去。
她想跟他说说话,便提出不要开车,俩人散步回酒店。
想起俩人初识时,wren不告诉自己姓名,而今日又直接带她到自己家。
沈清好奇地问:“我以前问过你的中文名,你不告诉我,只愿意告诉我英文名,但今天又带我来你家。”
wren笑着解释:“因为初见,还没有决定在一起。”
话到这里,他顿住脚步,认认真真看着沈清:“但经过这一个月的分离,今天再见面,当我在课堂上见到你的那一刻,我就确定了,我想和你在一起。”
沈清想想也是。
美国人向来重视隐私,所以一开始他对自己有所防备也是正常的。
她没说什么,继续往前走。
wren追上她,再次牵起她的手:“所以你愿意做我的女朋友吗?”
她摇头:“我现在不能答应你。你能给我一个月的时间考虑吗?”
她得找到自己和程稚文的后代,才能决定……
……
沈清翌日就回了绗州,继续投入到工作中。
一个月后,圣诞那日,她再次来了纽约。
她来到前一世自己的住的房子。
站在花园外,看到里头亮起了灯,她就知道自己和程稚文的后代回来了。
她轻拍花园的铁门。
有一位头戴圣诞帽的年轻男孩走了出来,走到铁门后,用英文问道:“女士圣诞快乐,请问您找谁?”
“圣诞快乐。我来自中国永州,我姓沈,我的太祖父叫沈良。”
沈良是她前世的父亲,她经常和孩子们提起。
男孩听后吃了一惊:“女士您稍等,我去让我爹地出来。”
沈清点点头:“谢谢你。”
她拉高围巾,站在雪中等待着。
看着男孩跑远的身影,她想,这应该是程安或者程希的曾孙,也就是她和程稚文的弥孙。
见到男孩这般有礼貌,她很欣慰。
沈清在雪中等了片刻,别墅的大门再度打开。
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在几位男士女士的搀扶下,颤颤巍巍地下了楼梯,朝花园铁门走来。
隔着铁门,沈清看到老人眼眶通红。
她看着老人的五官和轮廓,依稀看出了一个小男孩的样子。
那是程安的儿子,她的孙子。
当年她去世时,孩子才十岁,但那是自己的孙子,她把他小小的脸庞记在了心中。
即便是他现在已经年迈,她也还记得他的样子,也能回想起当年他还在襁褓中的可爱模样。
想到这些,沈清也红了眼眶。
她抬手压了压眼睛,看向朝自己徐徐走来的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