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了,法事开始。
仪式繁琐而形式,香火、符箓、红布、米面还有一堆黄的白的物件。墨非忙得像个被撵的老母鸡,他将老人头顶上的符揭掉,老人从自己身上站起来,流连着不肯走,不时地抚摸着自己生前的壳。
墨非脑袋顶着高帽子,身上披着黄袍子,一手拿剑一手拿铃铛,摇头晃脑的,怎么看都像个江湖骗子,只见他指着老人的魂儿,扯着破锣嗓子高呼:
“鬼门开,天魂入幽冥。”
老人的魂儿抖动起来,一道青灰色的影子分裂出来,径直向天上飞去。
“地府开,地魂入冥土。”
老人的头顶裂开,飞出一块五彩结晶的石头,钻入地面不见了。
“人魂散,故土入轮回。”
老人散了,融入香烛的青烟里,随风而去,只剩下极少的一点点回到了他的尸体上。
吕延没见过这种场面,不禁啧啧称奇。
墨非又嘲笑道:“少见多怪,我曾给一个千年老人做过法事,那灵魂已经成了怪物,比房子还大,差点把我给吞了。”
法事完毕,老人下葬于村南头乱坟岗。
吕延正收拾着行囊,黑斗笠来了。
“那晚的事,虽说是你的任务,但你毕竟帮了我们。我们商量了一下,决定送你点东西。我有一绝技,可以把符箓纹到身上,效果比符纸还好。我想在你两腿上纹两道轻身符。”
“纹身?可能吗?”
“要不怎么是绝技呢,连专长符箓的神游宗都没这本事。你可千万不要外传,多少门派盯着呢。”
“轻身符有什么效用呢?”
“有了它,你就像个轻功绝顶的武林高手,可以飞檐走壁,身轻如燕。每次运用后要缓冲一段时间,不过随着功力增长,缓冲时间会缩短。”
“这好像有些鸡肋吧,修真者不都是会飞的吗?”
“哼!”黑斗笠冷笑:“志怪小说看多了吧。我不会飞,龙四也不会飞,实话告诉你,缥缈村有成千上万人,会飞的不超过十个。飞行是绝难之事,不是大神通者不可得。”
纹身很疼,说是符箓,吕延本以为也就巴掌大小,谁知道半条腿都纹成了黑的,疼得他晕过去三回,分娩之痛也不过如此。
黑斗笠把吐气运行之法教给他,让吕延试一下。吕延依法运功,效果还真的不错,百丈的距离眨眼就到,中间还跃过两次高墙,然后他就后继无力了。疾速飞奔的感觉让他很兴奋,风掠过耳边有点痒。
“别停!接着来!”黑斗笠说道。
吕延摆了摆手,“没劲了。”
“怎么回事?”黑斗笠很吃惊,急忙抓住了吕延的腕子,向他体内输入了一股真气,真气在他体内转了一圈就进了他的丹田。
“你的丹田?见鬼!”
没过一会儿龙四也来了,检查了一下,摇了摇头说道:“要不是亲眼所见,我绝不会相信。”
吕延问到底怎么回事,墨非说:“常人都能撑过一炷香的时间,你连喘口气的功夫都不到。暴殄天物。”
真的要走了,竟有人相送,颇有些风萧萧兮易水寒的味道。
龙四说道:“我发现你体内有一处旧伤,伤及心肺,谁伤了你?”
“没有谁,我出生时体内有一把钥匙,取出来后留下的伤。”
“就是你脖子上带着的?”
“是的,怎么了?”
“这把钥匙很奇怪。我只要一碰它就浑身难受,墨非也是,好像受到诅咒,它只属于你,不知道是福是祸。我只能说它是一个极度危险的东西。”
“多谢提醒!”
“一路珍重!”
还没走出多远,又听见墨非的喊声:“等等!”
“又有什么事?”
“给你一本书。”
这是一本泛黄的旧书,没有封皮没有题跋,潦草的手抄字。吕延问这书叫什么名,墨非说是半部天书;这本书都讲了些什么?墨非说他也看不懂;这本书有什么用?墨非说没什么用。
确实是一本奇书,吕延只能说谢谢,把它和《见闻广记》放在了一起。
“为什么要送我书?”
“看你可怜罢了。”
在路上,他几次回头望向永宁村的方向,甚至一度想回去。人生逆旅,这几人只是过客,几乎是不可能再见了,为何竟有些怀念呢?他反思,或许,这就是缘吧。
宝泉,宝泉寺,游人如织香火鼎盛,处处香烟缭绕。
“怎么感觉晕乎乎的?”他出了大雄宝殿,有大片的天然景观,青松绿竹中间有怪石嶙峋,形状十分奇特。
宝泉寺的名胜不是大雄宝殿而是珍珠泉,泉水晶莹剔透,水面上飘荡着一层薄薄雾气,可见泉水清凉。旁边立着牌子,写着“饮此水可清心明智纳引善缘,欢迎品尝,无需银两。”
游人们纷纷饮用,都说清冽甜美,神清气爽。他端详着涌动的泉水,却一口没喝。一个老比丘走了过来,说道:
“施主,这泉水每年有百万人饮用,没人引起过不适,请不要顾虑。”
“我从小身体不好,不能喝生水。”
老比丘看了他一眼,走了。
附近传来哇的一声孩提之哭,一位母亲捧着一弯泉水给儿子喝,那男孩却摇头痛哭着拒绝,好似无比恐惧的模样。老比丘走近男孩,流露出慈爱与关怀,他伸手抚在男孩头顶,念诵了一段经文,使那男孩安静了下来,他捧起一弯泉水给男孩喝了。
“这男孩好像傻了。”吕延想道。
竹林那边有一片碑林,大小高低各不同,上面篆刻的又是蝌蚪文。旁边有牌子,写着“此处碑林按八卦排列,使人迷,勿入。”
他此行毫无所得。
宝泉寺旁一家客栈叫宝泉客栈,在阴面可以望见宝泉寺,他便要了一间阴面的房间。
正在他开门之时,却看见一个头陀从里面走出,那头陀看见他也是一愣,合掌说道:
“小施主,请恕我唐突,你面有黑气,最近诸事不宜,请谨言慎行。”
“多谢提醒,我一定小心。请问您怎么不去宝泉寺挂单?”
“宝泉寺早就不接受挂单了。”
“我看宝泉寺香火太盛,反而失了清净。”
“请施主谨言慎行。”头陀下楼而去。
饭后他翻出半部天书,许久才看了五页,“晦涩难懂。”他昏昏入睡,“好像说的是变异。”
他把书收了,来到镜子面前,左看右看端详了很长时间,自言自语道:“哪里有黑气呀?我怎么看不出来。”
有人敲门,是小二。
小二说要给他换一个阳面的房间,他说不用了,小二的态度竟出奇的好,反复地劝他换,他对小二说道:
“不必劝我,谁想住这个房间?让他和我来谈。”
一个白胡子老头走了进来,满脸的官司,好像别人欠钱不还似的,还没吕延开口,老头就问道:“你怎么会在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