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镜头曾给他做了一个万花筒,用三片镜子围起来,又用夜光石做了底托,里面放了些彩纸就算成了。
吕延的心立刻被俘虏了,那几日他棋也不下了,书也不看了,只觉得找到了人生真谛。小别扭看得心痒痒,管他要,他当然不给。什么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统统抛在脑后。为此小别扭再也不理他,后来老镜头又做了一个,才让她回心转意。
“怎么又想起她了?”他晃了晃脑袋,回到当下。
是什么样的伟力?几百米厚的土层,有沙土、岩石、水脉和树根,被切割成了镜面,并好像会永久保持下去。不论什么材质和颜色,只要切割得足够光滑,就成了镜子,这一点他可以理解,可是那些水流到镜面之后去了哪里?
向下望去,是一朵巨大无边颜色斑斓的六瓣花,花瓣不断地变换着形状。这是经过镜面反射形成的效果,却无法看清坑底的东西原本是什么样子。
他拿出了黑木罗盘,指针毫无反应,用手拨了一下,指针随机地停在了一处,“势到了这里失效了”他自语。
一个人向他走来,右手摊开,一条游动的金属鱼悬浮在手上,鱼鳍是刀刃,鱼嘴是尖刺,鱼形飞剑在蓄势,准备刺向他。
这时又走来一个瘦削的中年人,“谢兄请慎重,不可轻易地得罪术士。”
“充其量就是个赤脚术士,真要杀了也无妨。”
“谢兄莫操心这等小事。说来真是令人唏嘘,当年李强大神独自踏上飘渺之旅,开创前无古人的辉煌,虽然后来音迹全无,周天之内却都尊称其大神。谁知他留下的道统却被连根拔除,莫不是李强大神出事了?”
“敢动李强根基的,恐怕只有神了,这也说明李强最终未能成神。”
“我也有同感,这种力量太霸道了,闻所未闻,也只有神能有如此毁灭力。”
“所有飘渺村的人,即使是在外游历的,也都无疾而终,莫非是犯了神怒?”
“不像神怒,古籍上有记载,神怒虽然猛烈,却没有这般极致。”
这时又走过来一个身背重剑的高大铁汉,嗓音却细声细气,插嘴道:
“两位在这儿猜来猜去,何不进去看看。”
他的话换来一声冷笑,“我们胆小不敢进去,你可以给我们带个头。”
“来就来,怕什么!”
铁汉话说得响亮,却十分谨慎,他解下背后的重剑,探进巨坑的上方,重剑滞了一下,“好像刺中了什么东西。”他拔出了剑,剑尖上带有一片血迹。
“好高明的障眼法,这里面另有天地。”铁汉大呼。
那中年人用手指蘸了点血尝了尝,说道:“人血,是人力所为,有人在做不可告人的勾当,此事非同小可!”
更多人聚拢了过来,纷纷各抒己见,这时一个声音响起,“刚才那一剑从这边刺进去,就从那边刺出,根本没有进入巨坑里面。”
说话的是吕延,他盯着手中的罗盘,不断地调整着方位。
人群立刻静了下来,有人说道:
“这位道友如何称呼?你说这话有何依据?”
他没有说话,指了指一个方向。
那边有几个人抬着一个伤者,飞快地绕过巨坑来到了近前,指着铁汉质问道:
“你们洪荒峡谷也是名门正派,为何要搞偷袭的勾当?”
“我哪有偷袭你们?”铁汉大叫。
“刚才明明见你用剑指向我们这边,然后我师兄就被刺伤了,我清清楚楚地看见那把剑就是你身上那把,上面现在还有血呢。”
再看地上的那位,胸部被穿了一个通透,伤口触目惊心。
人们的目光纷纷投向了吕延,却见他抬脚迈进了巨坑,就从巨坑的那一边穿越而出,回头看刚才那些人,已经在巨坑对岸。
“在空间之中嵌入一个空间,这是什么力量?”
有人开始效仿,果然平安无事地穿越过来。人们对吕延的态度开始客气,吕延却毫不理会,只是不断里观察着巨坑里面。
从远处走来一个人,断臂,脚步很慢但速度极快,他引人注目不是因为断臂,也不是因为气场,而是他实在太朴素了。他面色不悦,就像是普通人的不悦,却让所有人感到害怕。他走到巨坑边缘,迈了进去。
此人却没有从另一边穿出,而是真正走进了巨坑里面,慢慢地落了下去。
下面的巨型六瓣花疯狂地动了起来,让人眼花缭乱。有东西飞了上来,向巨坑上方的高空飞去。
一只毛笔飞了上来,一看就不是凡物,它明明是一只笔却不是直的,而是弯折成了椭圆的形状。又飞上来一把刀,一把像泥鳅一样扭动着的刀。又飘上来一把古锈的宝剑,它在半途消失了,又在别的地方出现,不断进行着瞬移;还有一副圆形的围棋盘,上面还落着几个棋子。
接着飞上来一个人头,正是刚才进入那人,他在左顾右盼地寻找什么。又飞上来一具断臂无头的身体,也是那人的,依旧迈着慢慢的脚步。
他的头和身体分明在两处,却和谐统一地联动着,似乎本来就是完整的人,只是在我们看来是分离的。
那人飞入高空不见了,又飞上来许多事物,忽然巨坑里的空间有了波动,所有事物都是像水或者丝巾一样抖动着。
“里面的方向乱套了”。吕延说道。
“那个术士!哪个门派的?”冒出个无礼的人。
吕延指了指巨坑,“算是缥缈村的吧。”
“那就好办了,看你还有些本事,跟我们走吧,把知道的都给我们讲了。”
“你们是?”
“盘龙洞,废话少说,快走。”
还没等吕延说话,却从身后传来一声呵斥,“滚!”
吕延回头一看,是两个故人,罗虬和江慕白。
风云际会。
那无礼之人刚要发作,罗虬的眼珠子一瞪,一股意念冲进了那人的脑海,顿时让他口吐鲜血昏厥倒地。
吕延左看一眼江慕白,右看一眼罗虬,感觉自己被绑架了。再看周围,人少了一半,兹事重大,都回去报信去了。
“你去忙吧,不用管我们。”江慕白说道。
吕延如蒙大赦,走开了。
几日下来,有人来了有人走了,吕延和谁也不搭话,只是盯着巨坑看。
镜面开始出现了裂缝,那种力量在减弱,有的缝隙里流出了水。呼啦啦又来了许多人,呼啦啦又都走了,夜已深,明月出,只剩下冷冷清清的几人。
“我要参透这种莫名之力,它和爷爷的山洞有点像。”吕延想道。
又来了一个年轻的修士,对他说道:
“道友可听说过青云门?”
“道友可听说过青云门?”
修士又重复了一遍,因为吕延毫无反应。
修士看了吕延一眼,报之以一笑,什么也没说。
巨坑的镜面彻底碎了,那种力量残留的极少,沙石开始掉落,水汹涌溢出,渐渐成了几道瀑布,或许将来这里会变成一个湖。现在巨坑的底部可以看清楚了,掉落的沙土成了泥泞,中间夹杂着一道道的水沟,模模糊糊地好像有一个字的痕迹。
“好像是个‘谕’字。”他看出来了。
那个年轻修士又来了,“你知道青空长老吗?”
“道友”二字变成了“你”,语气也有些不善。
吕延一笑置之。
“你愿不愿意加入我们青云门?”
吕延还是一笑置之。
“你!不识抬举!”年轻修士就要发作。
罗虬和江慕白又出现了,“什么狗屁青空长老,给我有多远滚多远!”罗虬嚣张地骂道。
“我就是青空,不是狗屁。”一个女人的声音。
这个声音实在无法形容,让你觉得凄凉,却又心旷神怡,让你不忍去听,却又被深深的吸引;无论你此时在想什么,都会被轻轻地拂去,只留下她的声音。如果非要形容这声音,只能说有点像深秋的湖水。
月光将朦胧夜色分开,洒在地面上成了一条路,走来一个女人。她身着蓝色的轻羽,体态飘逸修长,修长得如同月光下的影子;她仿似鬼魅,带着薄薄的面纱,一层水汽飘荡着,使人无法看清她的脸。
吕延有些痴了,他不说话,因为在这一刻,所有别的声音都是亵渎,万物都该禁声。
偏偏罗虬打破了美好,“女娃娃,赶紧回家,别趟这趟浑水。”
青空坐在了一块岩石上,说道:“我好像想起来了,你是罗虬吧?还有江慕白?上古之人,你们不该出世。”
此言一出,罗虬和江慕白都愣了,两人对视了一眼,江慕白上前施礼,“请问,您是谁?”
“我只是个失忆的人。这个孩子我有意收入青云门,若是你们也想要,就让他自己选吧。”
江慕白问吕延:“你想选谁?”
吕延不太高兴,自己成了货物,价高者得,但他还是问罗虬,“我们的赌约何时进行?”
罗虬道:“我有许多事要忙,哪有功夫和你下棋。”
“那我选青云门。”吕延说道。
“好自为之吧,但愿你别死的太早。”罗虬他们走了。
静静的月光在地面慢慢飘移着,无人愿意打破这种宁静。
终于还是青空先开口,“资质寻常,有内伤,凭着一己之力找到了这里,见证了飘渺村的覆灭,一定有什么奇遇。我觉得以前见过你,但是想不起来了。”
“请问青空长老,你能等吗?”
“多长时间?”
“不知道。”
“我在山洞外面等你。”
今夜是满月,吕延就睡在巨坑边,当月至中天的时候,从巨坑里传出一种声音,好像是审判和申辩,审判者的声音让人觉得害怕。
吕延醒了,“回光返照。”
那种力量彻底消失了。“毫无收获。”但是吕延没有失望,“我的推算能力提高了很多。”
巨坑下已经成了水域,水底残留的痕迹确实是一个“谕”字,不过吕延却没有看到,在“谕”字下面还隐藏着一个字。
罪!
清晨,吕延出了山洞,看见一座精致的小屋。那个被他无视的年轻修士正站在门外看着他,面色沉沉。小屋前是一块异常洁白的方岩,青空端坐其上静静无言。天蓝色的轻羽使她和天空浑然一体,她的人静得如同不存在。
面对她,任何人都会不想说话,吕延站在一旁欣赏着天空。阳光灿烂,却还是无法透过薄纱看见她的脸。
青空终于结束了沉思,“还是没想起来。”然后对吕延说道:“我们走吧。”
出发,青云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