梵心不说,他也就不再问,静静盯着池中的鲤鱼,一时无言。
梵心离开了。
鲤鱼游到他的脚下,相互对视着,渐渐地他看出了什么。
这次他直接动用妖皇剑,弥空推衍,剑花残影成山,迷雾般的影像呈现。最远方是如来,如来的前方有两个影子,一个影子是苦主,破碎成风后变成了无喜,另一个影子完好无损,依旧看不清是谁。而在最前方,灰色的梵心圣母,旁边还有一道影像,好像是条鱼。
影像碎,他明白了,对着池中鲤鱼说了四个字,“你是报身。”
鱼眼中射出了两道寒光,穿体而过却没能伤到他。
不知何时梵心已回,眼中的黑芒一闪而逝,“你还有问题?”
“很多。”
“不需问,也可有答案。”
“不问又如何有答案?”
“听。”
梵心从竹篮中取出一个大海螺,“这是我刚才采的,放到耳边,可听天下声音。”
“谢圣母。”
梵心又离去,布鞋上带着新泥草屑,“不可听的太多,会胀破识海。午夜前还我。”
海螺肉已经剔除,洗得很干净,放到耳边先听到海风声,然后是世间。
没听到父母,没听到爷爷,没听见童年的一切。
“这个世界不是我的。”他感到深深的倦意。
倒是听到了墨非,正在和一个女孩强词夺理,小别扭。
小别扭就像个母亲,对墨非充满了宽容和疼爱,又是为什么?
还听到了专诸,还在埋怨着别人,还在寻找着借口。听不见豆蔻,她可能不在世间。
“放我出去!”他听到了一声呼唤。
“这是?”这声音很熟,他有些不敢相信。
识海中,青空来到他耳边,“那是我。”
“你被封印了?”他更惊讶。
“我的记忆被封印了。”
他再仔细地倾听,把所有听到的都去掉,脑子里惊涛海浪,头很疼但坚持,终于只剩下了汩汩的海浪声。
这海浪声竟然就在身边,就在窗外,是离着最近的声音。
“老师,你的记忆被封印在海底。”
晚上他归还海螺,梵心脸上的悲意更浓了。他本该告辞了,可放不下心中挂念,还是问道:“请教圣母,为何没看见龙女?”
梵心静静地望着虚空,许久才说了一句:“总该了结的,还是提前了。”
吕延不明所以。
“世间已无龙女。”
吕延大惊,“她怎么了?”
梵心拿出了一片鳞,“真龙已绝迹,这是最后一条真龙的逆鳞,也是龙女的本体,她的灵魂你应该知道是谁。”
“伊人。”
“伊人回去了,她对你念念不忘,还把龙鳞留给了你。”
吕延没了主张,他和小别扭是青梅竹马,又一手带大了豆蔻,都是顺其自然的缘分。这个百变伊人却是个莫名其妙的闯入者,纠缠着他,事出反常必有妖,他不知真假。
梵心把鳞片送到他手里,“收下吧,龙鳞是世间最坚硬的,可用来防身。”
他用右手接住,谁知那鳞片竟不安分,跳动了几下就脱离了右手飞到他的左手上,然后隐入不见了。
“谢圣母,谢伊人。”
梵心轻轻一笑,笑得意兴阑珊,眼中的痛苦越发的浓烈,最终叹气道:
“罢了,我也送你一些东西,善缘也好,孽缘也罢,随它去吧。”
此言一出,吕延怀中的星空图就飞入了半空,画卷展开万物隐去,只剩下星空。
远方星云静默,星河璀璨,近处有金石之星环绕着白炽之星,还有一颗流星从眼前划过。
“只看不想,尽量记住。”梵心的声音响起。
一条红线在星空中穿梭,穿过星河刺入星云,在云中徘徊了片刻又去追那流星去了。
又一天红线出现,两条,三条,成百上千条,直到上亿条,所有的红线都是有生命的,它们组成了玄妙永动的立体图案。星空被它们覆盖。
吕延忍受不住被轰了出来,可那图案却跟了出来,落入他识海内的河边,化成了一粒种子。
“记住了?”
吕延急忙闭目观想,种子从他识海飞出,化作亿万红线图案,待红线散去星空出现,虽然不是完整星空,但也有四成之多。
“记住了,谢圣母!”
梵心又问:“你觉得星空图之后应该是什么?”
“周天图?”
“不,”梵心摇摇头,“越简单的,反而越难。”
她摊开了一张图,画中只有一缕青烟。
“星空图虽然复杂,却充满了因果交联,找对了方法,不难。而这一缕青烟,想预测它的轨迹,仙人都做不到。”
吕延揣摩着,联想到了围棋之道,星空图可比做棋到中盘,一些变化已走尽,那一缕青烟却像是刚落子的棋局,太多的可能无法预测。
“它是你的了,能给的都已给你,回去吧。”
拿着青烟图,吕延心中却有一丝不安。
爪哇岛竟比莲花岛还要大。
小路从海边伸进丛林中,梵心和童子只送到岸边就不再陪同。
树高林深,落叶铺满路面,没过多久,回头就看不见林外人了。
笛声悠扬,竟然不知是何时响起的,刚刚,还是一直就有?
他向天吝使了个眼色。天吝捂着肚子摔倒在地,鬼哭狼嚎。他和恶婴立刻去扶,可是天吝疼得直打挺,半天才拽了起来,中间他偷偷地擦了一下路面,目光扫到半片落叶,急忙低头仔细观察,像是是被极快的刃削断。
天吝终于爬起来,有气无力地前行。
海边,梵心冷冷地看了童子一眼。
童子无比沮丧,这件事她布置了一天一夜,不敢有一丝马虎,却还是出了纰漏,愧对圣母。
走着走着到了笛声的源头,四个最不想见的人在半路恭候。
其实是四只狐狸,素锦天妃,白浅上神,还有那个脑袋以下重生了身体的凤九殿下,而吹笛人正是九窍白辰。
笛声停。
白辰着白衣,个子窜了一大截,还长了喉结,不过还是一股狐媚阴邪之气。
“胜了我们,可见三生石。败了,交出戒指,或者死。”
吕延回望来时的方向,“为什么?”
为什么昨日慷慨相赠,今日又设此藩篱。
远远地只飘来两个字,“了结。”
白辰抚摸着手中玉笛,“我有九窍,此笛九音孔,听说你中了恶音诅咒,让我用九窍通幽给你疗疗伤!”
笛声凄厉,犹如怨妇哭街,却扯开了千里长堤,无边洪水冲入吕延的脑海,恶音滔天。此时他方知平日的恶音只是浅吟低语,现在仿佛有万千野兽厉鬼在嘶吼,让他失去思考的能力。
“这仅仅是第一重,看你能挺到第几重。”说话的是白浅。
笛声再转,吕延的眼睛被蒙蔽了,只见九座鬼门开,各路恶鬼纷纷涌出,在他面前飞舞张扬,两只鬼爪抠进了眼眶,抓走了他的眼。
耳盲目迷。
笛声第三重,吕延觉得鼻中充满了恶臭,仿佛自己是死尸,闻着自己腐烂的尸臭,而口中是蛆虫,从喉咙里源源不断地爬出来。最后他的口鼻烂没了。
第四重,他觉得自己在坠落,坠向无底的幽谷深渊,他想动却无能为力,四肢离他而去。
第五重,他的身体开了七个洞,七个破洞,他的五脏六腑全都从洞口飞走了,只剩一个壳。
“七窍开,让我看看你吧。”
白辰到了他的识海里,“你让我好等,我的儿,让我给你吹一首摇篮曲,等你睡着了,你的一生就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