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走出很远了,吕延还念念不忘地骂着那老头,老不死的,装神弄鬼。霍达劝他不要像个老小孩。
一路上也亏了有霍达了,吕延行动迟缓,几次掉队都是靠他帮忙。人们对吕延颇有不满,但是看见左右两护法,只能把怨言吞进了肚子。
路旁有个小山包,山顶坐着一人。
一个人一张竹椅一套茶具,怡然自得的功夫茶,品茶之人眼放精光,衣着十分光鲜,不像高雅之士。
吕延一看便知,商人。
霍达笑了,一步走上了山头,站在了品茶之人身后。
“有人的地方就有吃茶帮,诸位,谁有吃茶的兴趣?欢迎欢迎。”
原来这霍达是吃茶帮的,以前的勇敢简单,或许是装的吧。
白脸道士走上了山头,脸色更白了,冷冷看了霍达一眼,霍达笑脸相迎。白脸拿出一个虎皮囊扔在了茶桌上,品茶之人打开看了看,很满意,便拿出一张纸,叠好之后盖上了吃茶帮的印章,交给了白脸。
白脸打开看了看,脸色有些红润了。
“合作愉快!”品茶之人举杯。
白脸转身下山。
“什么味儿?”霍达提鼻闻着,淡淡的肉香味。
众人循着肉味找了过去。
议论纷纷,有几个来自豢兽世家的人也摇头,竟猜不出来是什么肉。
“咔、嗡。”劈东西的声音。
众人加快脚步,山路一转的空地上有一个人,脚踩着古琴,把剑当做斧子,好好的一张古琴,几下子就劈成了废材,“咔、嗡。”木屑乱飞。旁边还放着一把古琴,竟是那举世闻名的焦尾,形制那么优美,至少要千年光景才能有如此古朴的光泽,即将也沦为烧材。
“暴殄天物!”立刻有了骂声。
这人撇了撇嘴,一副少管闲事的表情。把劈材填进了火堆,火堆上一口铁锅,一个鸟头耷拉在锅沿外,早已煮的烂熟,锅里面咕嘟咕嘟冒着白汽,肉香四溢。
“斯文败类呀!”有人几乎气得要出手,可是却被这人脸上的刀疤镇住了,杀气太盛。
谴责的声调更高了。
吕延没有参与到口诛笔伐里,而是走到了锅边,用剑割下一块鸟肉,挑到嘴里嚼了嚼,“这肉让你煮的,丢手艺了。”
那人瞪圆了眼睛驳斥道:“仙鹤肉这东西怎么做都不香,却是滋补的圣药,吃就吃,别啰嗦。”
众人立刻哗然,“果然是糟蹋祥瑞!其心可诛!”
“怎么会有这种人,不想渡劫了?”
起哄归起哄,还是无人敢向前。
秃鹫气得直跺脚,“这么好的肉要生吃才好,怎么煮了呢?”
“我乐意。”
吕延把肉咽了,问道:“你怎么跑这儿来了?”
“听说你生病了,怕再也见不着你了。”
“谁跟你说的?”
“还能是谁?”
吕延更不解,“谁呢?”
剑已经刺在了他的咽喉上。
其实只是普通的一剑,虽然很快但没什么威力,可他反应不过来,剑尖在他的喉结上点破了丁点的皮,渗出一点血。
“你真的病了。”
“也就是你能干出这种事。”
除了专诸还能是谁,此刻端详着剑尖的血,“你不是逆神,最近传闻有金色血液的逆神将出,我还以为能是你呢。快把鹤肉吃了吧,补补气。”
“怎么连点盐都不放。”
“给你吃就不错了。”
谁知又过来一个人,脸长得就像一根人参,手上也全是褶儿,就像胖子的皮套在了瘦子的骨架上。这人也不讲究,手伸进锅里捞起一只肉大腿,也不怕烫,囫囵嚼着满嘴流油。
专诸看了这人一眼,没说话。吕延也看了这人一眼,说道:“我就叫你人参,可否?”
“行。”人参只顾着埋头啃肉。
人参吃饱了,拍了拍肚子,“还不错,肉虽然老点,胜在毛褪得干净,吃着省心。”
专诸道:“本来就是一只秃毛鹤,当然没毛。”
吕延摸了摸脖子上的血点,调侃道:“我看你杀人没本事,打猎倒是有一套。”
“谁说不是人,这只鹤可是大大有名的天运子,我亲手刺杀的。”
天运子?
吕延一口吐在了锅里。
又传来一声犬吠,吕延竟有点动容,就像独居的病老人听见了儿女的敲门声。
人群胡啦散了,像碰到天敌似的抱头鼠窜,露出了后面的来人。
一个比山还大的怪物,人面尖牙羊身虎尾,双眼生在腋下,吼声如婴儿啼哭,饕餮!头上一只九个黑斑的灰鸟,血从喉咙涌出,从嘴角外溢,恶狠狠的眼睛四顾着,拖着四条锁链,后面拽着一艘船。
船上,密密麻麻的,插着几十米长的高杆,像一支支待射的箭。从上到下挂着灯笼,每个灯笼上有个名字。高杆下站着的就是双翅的士兵。
船舷上钉着人,四肢还有琵琶骨都被钉穿,鲜血永不枯竭地留着。有的是女人,有的是婴儿,有的是老者。一只魔虫钻进婴儿的肚脐,魔婴蹲在老者的肚皮上捧着心脏啃着,啃了一半又放了回去。
魔!
船头,站着一个阴魔神,像蛇一样扭动着,皮像煮稠了的汤,一只眼睛是惊恐,一只眼睛是笑,一半的嘴角是绝望,一半的嘴角是嘲笑,双腮筛动着准备着嚎叫,喉咙上有个洞,嘴里只有半截的舌头。
“漂虫们,这不是你们该趟的浑水,散了吧。”
下面沉默了许久,终于有个人敢出来说话,“没有纯阳,我们也难逃一死,破釜沉舟也得去。”
阴魔神开始阴笑,“纯阳就是我们的,何必当垫脚石呢?”
“未必。”又走来了一行人。
为首之人正是云飞扬,轻摇羽扇闲庭信步,用扇子指着阴魔神,“天宝宗在此,还是先谈合作,再论摘桃子的事情吧。”说罢向船头鞠躬,这个躬像石子一样越过了阴魔神,抛向了船里。“昔日一别,本以为无缘再见,感谢造化,让我再次得见天人。”
船里一个美妙空灵的声音传出,“没想到你成了天煞孤星,最终会众叛亲离。”
龙飞扬不以为然,“这说法已经不新鲜,吓不住人了。”
“不日我将举行真人宴,就在我的行营,你有资格成为座上宾,”
“求之不得。”
吕延守着铁锅,懒得关注这边的机锋对话,而是把锅里剩下的鹤整个地挑出,扔在了地上。
大黑风一样窜了出来,围着鹤肉打转,抑制不住欢喜,摇着尾巴。
“大黑!回来!”船里那个声音冷冷道。
大黑悻悻,看了一眼吕延,回去了,背影像一个被赶出故乡的浪人。
“嗨!”有人拍了他后背一下,吓了他一跳。
很美很艳很邪,过大的眼睛,好像从来不拿正眼看人。轻努的嘴唇,左额上紫色的印记,不是伊人又是谁。
这次伊人竟是一身戎装,像个女将军。
吕延问:“你怎么又冒出来了?”
“我无处不在。”
“无处不在?”他反驳,“那在南海怎么没有看见你?”
“南海跟我有什么关系?”
“无聊。”
伊人歪着头斜瞪着眼,意思是我就无聊了,你有什么办法?
他只能无视。
号角吹起魔雾升,大船缓缓转身,就像拄着棍子的驼背老人,连点声音都没有,留下了漂虫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