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条“狗”是个半个脑袋的人,只有一张小脸,大脸被砍掉了,留下一个血洞,从小脸的鼻孔能看到血洞漏过来的光,这人只有两只手两条腿,和常人一样,却不能如常人般行走,只能爬,但是速度不下于恶犬。
第二条“狗”和完人几乎相同,但是脖子是扭的,小脸在前,大脸朝向了左边,四手四脚俱全,支在地面上如同蜘蛛的八条腿,速度更快。
两条“狗”扑了过来,撕咬了几下就把摇头人拖进了门。
从门开到门关,也就几个呼吸之间。
“你想来地狱吗?”完人突然问。
“根本不想来。”
完人哈哈大笑,大脸和小脸一起笑,整个右半边脸互相牵扯着,好像捏坏了的泥偶。
“你以为地狱是想去就能去的。别说你,连我都没去过,恍惚也没去过,别人都没有去过。”
“难道这里不是地狱吗?”
“当然不是,这里只是一座地牢。地狱在冥神的肚子里,他的嘴很刁的,你还不值得他品尝。”
“那让我来这里干什么?”
“你能看明白这地牢就让你走。”
又是一道谜题。
吕延围着大厅走了好几圈,在每扇门前停留,门没有小窗看不见里面,他只能听。
反正没有时间要求,他耐心地听。
终于,他问道:“隔离?”
完人摇头,“要是隔离,只要四道门就够了。”
“是呀,”他也否定了自己,“只要四道门,用不了这么多。”
接着找答案,反正有的是时间,他不时自语着:“大脸,小脸。”
“组合!是组合!”他大呼一声,破解的喜悦让他失态。
“地牢是个试验地,”他终于明白了,“你们完人是双生一体,大脸是主,小脸是奴仆。本来是很好的主意,你们主仆一心,能发挥大于两个人的能力;可惜时间是无情的,日子久了,主仆两人离心离德。你们演变成了四类,主人杀了仆人的,仆人杀了主人的,还有主仆颠倒的,脖子就扭了。主仆相斗,谁也治不了谁的,就是原地摇头跳舞的那种。”
完人点头,“人心最难琢磨,我们一族几乎灭族了。”
“于是冥神就把你们归拢在这里,两两组合,三三组合,四类混居,单类隔离,斗兽场一般,观察着你们的厮杀演变。我怀疑,你们主仆一心的就剩你一人了,所以叫完人。”
完人沉寂了许久,只说了一句,“你可以走了。”
送行地就在通天高塔,正面是那个控制雨量大小的转盘,背面有一个洞,姑且称之为狗窝吧。里面趴着的怪物确实像狗,长得鬼头蛤蟆眼,两只大耳朵像两只手,平时捂着眼睛,有人来了就松开手看一眼,然后又捂上了。
雨师几人全到了,真好像恭送贵客一般。
吕延突然改变主意,“我又不想走了。”
恍惚又嘲笑道:“又是一个怕死的人。”
吕延也不狡辩,“我中了三灾利害,出去也活不了几日,留在这挺好。前时我也瞧不起无喜,现在觉他他是对的。”
“去吧,你已经没事了。”
他不信。
“你已经在地府,就算是死过了,三灾利害已经离开了。”
“就这么简单?”吕延瞠目结舌,“生死攸关的事儿,在你们这里就如儿戏一般,我又发现了个秘密,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这算什么秘密。”云师鄙视道。
地师对狗窝喊了一声,“谛听,挪挪窝。”
那只狗呜呜了两声,就从狗窝里出来了,扑鼻的一股狗屎味儿,然后露出一个黑洞,“从洞钻进去,里面有梯子,一直爬就出了冥界了。”
吕延捂着鼻子看着狗洞,脸色很难看。
云师催促道:“快走吧,你一来就不得消停,快滚,让我歇几天。”
吕延虽明知云师的嘴臭,但还是有些难堪。
还是雨师的话暖人心,“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你的故人还在等你。”
吕延点点头。
雨师又道:“有人得到了答案也不会转告我,你能帮我吗?”
“早得到不一定好,请相信我。”
恍惚懒得说告别之词,又抛弄着奈何桥。
马上就要钻进洞里了,吕延又忍不住回头问,“怎么像请君入瓮呢?”
云师气得暴跳,“你早就在瓮里了,快滚吧!”
他钻进了狗洞,里面漆黑,比地牢隧道还黑,他的天眼竟又失效。摸索了一会碰到了梯子,他顺着梯子往上爬,什么也看不见全凭感觉,无间的重复,他的感觉也渐渐清晰了,这里面比烟囱宽不了多少,从外面看通天塔很粗壮,里面却如此狭窄。
无休止地爬着爬着,他长出了胡子,指甲也长了,要是有光,能看见他的头发也白了,终于他变成了夜猫子,眼睛能看见了,灰色的墙,金色的字刺入了他的眼睛。
我
本
师
迦
恰好是文章的开篇,好像算准了他会在此时能看清。
每爬一层梯子只能看见一个字,好像蚂蚁排队一样,如果单凭记性,爬着爬着就会忘记前面的话,但他不会忘,因为这些字连起来振聋发聩。
“我本师伽,生于南国,富贵加身,却见民生之多艰,遂苦行,后入蛊教。吾师教主,可蛊天地万物,我却独辟蹊径,专攻蛊心,蛊心为蛊教大忌,遂逃离,蛊教猎杀黑名单上永列第一。一路逃亡一路布道,入仙界,败仙王,菩提树下遇第二人,蒙受点拨,舍贪生执念,遂成至尊。收梵心为徒,实则梵心为我半师。周天虽大,却无成神之地,遂舍却法身,舍却本教,经黄昏湖而入冥界,被冥神以奈何二字镇压,永困地府。后冥神见我徒然折损,便授成神契机,吾遂斩断自身慈悲心,慈悲心化为雨师,留冥界以为人质,自身从通天塔而出。呜呼!吾以因果之道蛊世人心,却勘不破自身因果,故留此文,待有缘人…………”
“师伽,躲不掉的名字。第二人,更神秘的主。”
他爬出了塔顶,就进了云中,脚下全是水,他又不会飞,出了地府又是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