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惚打开了屏蔽,“鬼王亲自迎接,不知是给谁薄面,还是把声音打开吧。”
骷髅挥了挥手,四周就变了,其实还是静悄悄的,但谁都感受到声音,哪怕是自己的耳鸣或是别人体内的血流澎湃。
吁,吕延吐了口气,看不见别人的想法了,别人也应该看不见他的,“还是这样舒服些,刚才就像脱光了一样,难受的很。”
“人本赤条条,何惧之有!”孙木一大声道。
吕延一笑,“我的秘密多得很,而且不祥。”
从幽冥之火里发出声音,“孟婆大神莅临寒舍,不知所来为何?”
“叨扰了,我掌管冥界的记忆,竟然有个人的记忆不在我掌握中,这让我放不下,我窥看了那个记忆碎片,料定他们会来找幽冥鬼尸,所以过来看看。”
“呵呵!”从鬼火里传来冷笑,“神婆所言不实吧,你若不来,就凭他们几人,早就给他们吃闭门羹了。”
恍惚没有搭言,而是看向了吕延,“你把专诸害惨了,解铃还须系铃人,你别想置身事外。”
吕延低头,想起了专诸被追杀的一幕,“无论是不是我害的,我都不会坐视不管。”
“很好,他没看错你。不过专诸的道心已毁,破局很难。”
恍惚又看向青空,“是你吧?”
“等我恢复了真身,一切会迎刃而解的。”
鬼王把头骨装在了颈骨上,用嘴说话了,“我不会不买神婆的帐,幽冥鬼尸在玄冥,要先过了九幽,我不会拦着你们,但能不能过得去我也不管。”
“你的情我领了。”恍惚说道。
吕延一看鬼王要走,急忙问道:“请问豆蔻回来了吗?”
“圣女吗?她早已离开。”鬼王没有停留,“圣女,不独属于我鬼族。”
人上山,人下山,是为幽,上山为幼稚,下山为耆老。
这座山有多高,没法给出准确的说法,肯定比灵山高得多,比那撞断之前的不周山应该还要高。有一条细线从山脚画到山顶,又从山顶画下来,头尾相连成了个圈。仔细看过去哪里是一条线,分明是一队的行尸,上山下山再上山,无尽的循环。
有山有人谓之幽,鬼界有九座这样的山,合称九幽。
行尸这个词是从恍惚的嘴里说出来的,那些上山下山的东西人不人鬼不鬼,故称行尸。
第一幽。
没有思想的行尸,虽有人形却是鬼魅,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走着,无休无尽,空洞的眼只盯着脚下的路,无悲无喜。
突然一个行尸抬头看向了他们,邪邪地笑了。
从天上飞下一只骷髅大手,抓住这个行尸再回到天上,手指一弹,行尸便化作了一道光,迅疾飞到了无尽远处,飞蛾一般扑进了鬼王头顶的幽冥鬼火。
吕延这时正盯着山脚的石壁看,石壁上钉着一排排的棍子,看不出这些棍子是铁的还是木质的,总之是黑的颜色。棍子上垂着一根根铁链,吊着一个个行尸,铁链穿过行尸的脚,倒挂着。这些行尸有些奇怪,比那些爬山的看上去凝实有质感,可又更加通透,更奇怪的是竟有感情,虽然只有一种感情,那就是痛苦。
“这些也是行尸吗?”他问。
“是仙人死了之后的鬼,也是仙人的屈辱。鬼界并不欢迎仙人,仙人死后无处可去还得来鬼界,鬼界却不给他们投胎,只让他们受刑。”
这时飞来一群乌鸦,落在这些吊挂行尸上,把胸腹啄开吃里面的东西,那些也不像是人的内脏,色彩斑斓的。乌鸦吃饱后便陆续飞走了,被豁开的胸腹有慢慢长合了。
“无间道。”孙木一叹息。
“这些行尸挂在那里,成了镇山图腾,能稳住幽。”
吕延问道:“这些乌鸦是什么?”
“九幽不死鸟,也是行刑者,他们啄食仙人行尸,粪便化为鬼界的土壤。”
这些见闻无非是路上的消遣,他们走向第二幽。却不知有三个倒挂的行尸正看着他们,风满楼、歌满楼和月满楼死后的鬼。
路上不时碰到自掘坟墓的行尸,就在路边的土里,一锹一锹地挖着,可是每当挖好了一个墓穴,随即土就塌陷了,好像一只大手把挖出的土又推了回去。行尸便坐在地上哭,哭完了又接着挖,永不休止的轮回。
“这些是鬼界的原住民,他们总想给自己建造房子,却一刻也得不到。”
路上花了不知多少时间。其实鬼界里到底有没有时间?是一日千年还是千年一日?谁又知道呢。
把一个人独自放在荒野里,周遭俱是孤独无依,没了你来我往的牵扯,时间又为何物呢?那些掘墓的原住民偶尔出现在路边,像是铜壶漏下的水滴,给时间做个证。
第二幽。
上山下山的行尸更高大了些,肉皮也更有光泽,像烤的冒了油的鸭子。
“这些是渡劫失败后的鬼。”
吕延不解,“渡劫失败不是灰飞烟灭吗?”
“修真的本质是偷天,失败了要受惩罚,灰飞烟灭太便宜他们了。”
吕延暗吸了一口冷气,修真之路白骨累累。
第三幽。
行尸都是空壳的皮,“行尸走肉,这些行尸没有肉,是最干燥的行尸。”说的好像是腊肉一般。
到了第四幽行尸又变了样,皮肤像烧坏了的青胎瓷一样,有的地方是正常颜色,有的地方是透明的,身体里面装的好像是粘液,没有感情,脸像是木头做的一般僵硬。
“鬼死了之后,称之为渐耳,误称为聻,这些就是渐耳。”
“鬼也会死?”
“人能死,仙能死,鬼为何不能死?生死轮回,生有轮回,死也有轮回。”
吕延又被醍醐灌顶了,识海里开了锅,问题和道理泛滥。又上路了,他跟在后面,心无旁骛失魂落魄,像个行尸一样。
那要是仙人死后的鬼又死了呢?
第五幽的行尸又是焦黄冒油的,第六幽的又是空壳的。
到了第七幽,行尸变成了熟悉的幽灵的形状,飘着,身体是虚的,像壶嘴里飘出的水汽,没有脑袋和脖子的分界,总之就像一张人皮漂白了再做成了风筝在空中飘着。
“渐耳死了之后为希夷。无声为希,无相为夷,这些还没到无相的程度。”
吕延又提出了疑问,“希夷死了之后呢?”
恍惚都忍不住要笑了,“你就是个问题匣子,万事都有个过渡,到第九幽再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