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坊间流传着一个消息,尾王爷把房宅财产全都上交,申请给先皇守陵去了。这个消息当然是假的,老幺其实是被囚禁了。
北所,同样有红墙黄瓦,却分外地破旧,一看便知是一个可笑可悲的地方,门外有两个卫兵懒洋洋地把守着。
秋意正浓,那棵榆树更成了一簇枯枝,连一丝西风都遮不住;院中那棵粗壮的老槐树早已经枯黄,风一吹过,落叶像雪片一样纷纷洒洒地落下;还有那全无生气的枣树,只有瘦弱的细柳还兀自绿着,但它的命注定也不会长久。落叶已死,翩翩飘落于泥土之中,一层叠着一层无人打扫,如一层层秋凉更甚。
从门房本来有一条曲廊通向后面,可惜年久失修,曲廊的顶早已没了,只剩下两排柱子挺立在院中,曲廊下的砖道坑洼不平,碎砖犬牙交错着。
高墙后面是深深的院落,荒草漫道,黄昏有蛐蛐的鸣叫,院子里有一株枣树,暗合了“困”字,偶尔会有小鸟从枝中飞出,树下掉落的枣儿已经腐烂成泥,再往里走便是那面阔三间的房子,窗棂已经破损漏风,门轴转动声是沙哑的。左边一间是老幺的卧室,中间是厨房和盥洗室,右边则是杂物室。月初会有材米油盐送来,早上还会有人把木炭送来,把马桶、炭灰取走,这一切足以保证他能活着而不被饿死冻死。
最渗人的便是院子当中的那口井,井水倒也干净,只是一到阴天刮风的夜晚就会发出奇怪的声音。
秋天唯一的好处就是在阳光的曝晒下也不觉得热,“却道天凉好个秋”,他苦中作乐佯作不知愁,在屋门前的院子里支上棋盘,一手拿棋谱,一手飞快地落子,时不时摇头或点头,再伴着几缕微笑几声叹息,很惬意的样子。
只是,牙齿上还有菜叶,眼窝里有灰烬,头发上有烧痕,手指上也有烫伤,衣服上也有碳痕。
门房吱嘎的开门声惊扰了他,缓缓走进一个清瘦的女子,耀眼的阳光使她看上去更加渺小,她始终低着头,只注视着脚下坑洼的砖道,经过一根根柱子,像一个时隐时现的幻影,缓缓来到他的面前。
这是一张并不美丽的脸,带着七分的憔悴,阳光在她脸上勾勒出光晕,凌乱的刘海随风飘动着。她的姿色在一般宫女之上,却不够妃子的容貌。
他有些眼晕,在这荒僻的囚禁地,她仿佛从荒古走出的第一位女性。
“你是谁?”
“我叫伊人,曾是一名宫女。”
“你来作什么?”
“圣上把我赐给了你。”
他苦笑,“是监视我吧?请你禀告皇上,弟弟感谢他的不杀之恩。”
“圣上没吩咐过。”
他冷哼一声,“此等事皆是心照不宣,何用吩咐。”
“也许圣上只是给你找个伴儿。”
“伴儿?是妻?是妾?还是奴婢?”
“随你。”
一番冷冷的对话之后,他继续低头打他的棋谱,而她依旧站着,低头看着棋盘,天地间只有清脆的棋子声,画面也仿佛静止了,两个人的影子如日晷般缓缓转动,直到日头西斜,屋檐的影子淹没了他们。
厨房里传来锅碗瓢盆的声音,也飘出了油香,足足半个时辰之后,她才端着两盘饭菜出来,他夹了一口放入口中,停顿了片刻咽了下去,他的表情出卖了他。
她说道:“做得不好吃,勉强吃吧。”
“你的厨艺是哪个师傅教的?”
“没有,宫女是不用作饭菜的。”
“哼,你可知为何皇宫里的厨子都是男的吗?”
“不知道。”
“因为古往今来,喜欢在饭菜里下毒是女人的天性。”
“我不会。”
“总有一天你会的,皇帝会让你这么做的。”
“圣上没让我这么做。”
两人的第一天过得很不愉快。
一个月过去了,晚秋就像冰冷的井水,把整个院落浸泡在里面,隔断了所有的人间烟火。无茶的日子,只有棋。他和她像是每天见面的陌路人,日子似乎从早到晚都是寂静的黎明,他的嘴完全是用来吃饭的了,每天只能看到她这个活死人。
她永远是恭敬而冷漠的,冷漠的近乎是一种鄙视。每天机械呆板地做着该做的一切,好像她伺候的不是王爷,而是一个垂死的老人。
一天她刚从外面回来,他便问道:“外面可有什么新鲜事儿?”
“没有。皇宫里怎会有新鲜事。”
他一时语噎,半晌后才讷讷地说道:“十四王爷还活着呢?”
此时她已经在厨房里,传出起火造饭的声音,灶火的青烟从飘出,不时传出她的咳嗽声,等声音都平息了下来,她立在门口说道:
“王爷请用早点吧。听说十四王爷中毒死了。”
他的心中充满了凉意和愤怒,早餐味同嚼蜡。
平静的日子说打破就打破,比什么都要突然。一个太监端着托盘来了,细声细气却倨傲地说道:
“青松仙长炼制了两枚绝世仙丹,能够强身健体、延年益寿,陛下念着王爷平时不爱习武,特赐王爷一枚。”
“谢陛下!”
太监好像哼了一下,又郑重地说道:“请王爷服用吧,奴才还要回去复命呢。”
他表情沉重,闭目一口吞下了那红色的药丸,一言不发。太监急忙退走了。许久之后他才睁开眼睛。
她有些关切地问道:“你没事吧?看来不是毒药。”
“不是毒药,不过也好不到哪去,皇帝这是让我试药呢。”
直到傍晚,他也没什么事,只是鼻翼两侧有些发红,呼出炽热的白气。
午夜时,他实在忍受不住了,扑进了她的房间,死死地压着她,双手粗鲁地伸进了被窝,还撕扯着她的衣服。她吓得的大叫,抓他挠他,他却并不反击,只顾着撕扯她的衣服,还用炽热的嘴亲她,如野兽般嘶叫着。
她摸到了枕头下面的剪刀,刺中了他的肩膀。这一次扎得很深,他大叫一声翻下了床,连那剪刀都被带下了床。她紧紧地用被裹住自己,蜷缩在了墙边,发抖着哭泣着。
他站了起来,弯腰捡起了剪刀,狠狠地刺进了自己的腿里,疼得吭了一声,却忍着痛拔出剪刀,再一次刺进腿里,一刀再一刀,最后竟躺在地上昏死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