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做到了。
这些皇宫里被人用烂的手法,没想到对付她的这个夫君居然这么管用。
于是她这个太子妃的位子,只用了一夜就做了个稳稳当当。
也只用了一夜,她已经把太子府里所有心里有非分之想的女子处理了。这些女子在陈启看来就是漂亮的宠物。多一只少一只,他根本没感觉。
所以只要太子妃做的不过分,他根本睁只眼闭只眼也就过去了。好在庆元对他养了一宅子的男宠,从来没下过手。总算是给他留了些面子。
而庆元之所以不动他的男宠,只是因为这些男宠永远不会威胁到她的位子。不管这个太子什么时候回被天子废掉,但是只要他还是太子,她就一定要是太子妃。只要她一天还是太子妃,那么一天就有翻身的机会。这是陈启从来都不知道的。
陈启走到庆元身边,笑着问,“宛儿怎么会来此?脚伤好些了?”
庆元目光闪了一下,看着陈启,“小伤而已,好了。我听墨竹说,你请了两位大仙,冷落了他,就来看看两位大仙是何方神圣。没想到竟是六哥。”
“搞了半天是那个臭小子去你面前告状了。”
周霁雪依旧一眼不看庆元,对陈启道:“既然太子妃殿下安好,我这就带着徒儿回府去了。”
陈启急匆匆的道:“啊?别急着走啊。兄妹久别重逢不说说话吗?”
周霁雪冷若秋霜,“不用了。”
“六哥。”庆元也有些急切,那是想和周霁雪说什么,又不知道到底应该说什么的矛盾。
小七对庆元做了个鬼脸,“看来太子妃殿下记性不太好,把很多事都忘了。你做出来的事情自己不记得就算了,把我师傅说的话也跟着忘了,这就不对了。”
庆元只能看见周霁雪那傲然挺拔的谪仙一般飘逸的背影,宽大的白锦衣袍在夜风中轻轻的浮动,发髻中几根不听话的发丝随着衣袍一起浮动,整个人是那样的柔和,又是那样的遥不可及。
“六哥,你来是不是就是为了看我过的好不好?”她的语气是如此的卑微,如此的小心翼翼。
小七突然蹲了下来,周霁雪吓了一跳忙问,“怎么了?”
“师傅我又想吐了。”
陈启也忙着问,“要不要紧,要不要找宫里的御医来瞧瞧啊?”
周霁雪笑着摇头。
小七终于对陈启露出了个笑脸,嘲弄的,“不用了,只是突然被人恶心到了。过会就好。”
陈启没想到,小七就这样毫无征兆的对他笑了。即便他知道这个笑容是对他的嘲讽,他还是被那清逸出尘中带着狡黠的笑容给怔住。被那双清澈见底,笑成一弯月牙的眼睛给迷住。
所以他想都没想,就直接问,“谁谁谁,谁恶心到你?我帮你宰了他。”
小七瞄了一眼冷冷站在边上的庆元,没说话。
“殿下,该说的话我已经和你的很清楚。剩下的话你这么聪明的人,一定明白。我只能说你多想了。”周霁雪一把拽起了还蹲在地上毫无形象的小七。
“六哥……你叫我殿下……”元清和傻了一样。
周霁雪拉着小七的手,嘴角扬起一抹冷漠的弧:“你如今是堂堂正正的太子妃,霁雪不称你殿下还能如何称你?”
庆元娇笑了一声,那卑微的小心翼翼的脊背高傲的挺起,“那好啊,那请问这位公子,你的徒弟欺辱本宫的贴身婢女,殴打东宫守卫,甚至还推到了本宫,这笔账怎么算?”
周霁雪笑道:“太子妃殿下觉得怎么算才好?”
庆元理了理云鬓,又看了看葱葱玉指上套着鸽子蛋大小闪亮耀眼的金刚钻,“既然是公子的高徒,谁的面子都可以不给,公子的面子总还是要给的。”
周霁雪和小七,两个人都在笑,从陈启的角度上看,这师徒俩就是两只眯起眼来的狐狸。
“磕个头,认个错就行了。”庆元讲话说完,小七哈哈大笑,“师傅啊,我终于知道你为什么不愿意认这个女人做妹子了。因为她疯啦。”
周霁雪拍了拍小七的肩膀,“小心点,别笑岔气了。”周霁雪目光扫向在一旁看着小七发傻的陈启,“殿下,云谷之人,跪天跪地跪老君就是不跪凡人。就算陛下我都不跪,我如何能让我的徒弟给你的妃子下跪?再说,事情也没搞清楚,你这个妃子就让我徒弟给她下跪认错,这是不是也太强人所难了。事实上,明明我和殿下一直看着我这个徒弟吃坏了肚子,所以才站在了这里。哪里能冲撞了太子妃?我自己的徒弟我是晓得的,她虽顽皮些,但是从来不惹事。若不是如此,又怎能得到陛下的喜爱?太子殿下,你是这东宫之主,这事还得你说了算。如果你说了不算,我们进宫找陛下评评理。”
陈启团子一样的脑袋,立刻摇头,“不不不,哪里至于那么严重。还要惊动父皇。”陈启走到庆元面前,对庆元说,“庆元啊,这一定是误会。”
庆元冷冷瞪了陈启,“殿下,你不信我,居然信两个外人。好,我误会他们,你怎么不问问我的婢女,被问问这些躺在地上还有被点穴的侍卫!”
陈启正为难,小七乌溜溜的大眼睛看着陈启,“殿下,我因为吃坏了肚子,难受站在这里好好的。过来俩宫女逮着我就骂,好狗不挡道。殿下您说,好好的人被骂成狗,能不生气?再说了我被骂丢人也就算了,可是我总不能给我师傅丢人,给云谷丢人,给我爹丢人,给我外爷丢人吧?难道我堂堂云谷门人,我爹正二品的官职,我外爷正一品的官职,我师傅在江湖中的地位,被太子妃的两个小婢女骂了,我就只能忍了?”
陈启全情投入的听完小七的抗争,顿时怒了,指着地上规则的宫女,“谁,刚刚是谁骂了孙公子?”
两个小宫女唯唯诺诺站过来。陈启看也不看,对自己的侍卫说,“直接带去宴厅,那儿里现在缺人。”
两个小宫女,一个顿时吓傻,一个抱住庆元的腿,“娘娘,娘娘,救救奴婢,救救奴婢,奴婢不要去,不要去!”
四个五大三粗的侍卫,如提小鸡儿一样,将两人拖走。
庆元的双手紧握,脸色煞白,“殿下,那是我的人。”
陈启呆呆的看着小七满脸得意洋洋的笑意,根本没看庆元一眼,“我知道是你的人,婢女吗,多得是,全府里的随你挑。”
“可我就要那两个!”
“那也没事啊,我又不是让她们去死。只是去伺候我的贵客,伺候好了再还你便是。”
庆元看着小七顽皮的笑着,她一步一摇走到小七面前,自上而下,自下而上,将小七打量了一番,然后轮到她嘲弄的看着陈启,“殿下看来很喜欢这位孙公子。”
在陈启的字典里,没有藏掖这个字。他说任何话,做任何事,都是想到哪,做到哪,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就像他爹不喜欢他,他同样不喜欢他爹一样。他只做他自己喜欢的事,从来不会去迎合他爹的喜好。所以,他回答庆元的答案也是相当的肯定,“恩,是啊。确实喜欢。”
庆元又将小七从上到下的打量了一番,她微微颔首,“是不错,有男人的俊逸,有女子的娇媚。殿下眼光不错。”
小七被庆元那双大而明亮,却满含恨意的眼神看不禁打了个冷颤。
周霁雪将小七拉的又紧了些,他很肯定,庆元心里一定在谋划什么,所以他直接对庆元说,“太子妃不管在想什么,霁雪只说一句话。我不允许任何人对小七不好。所有对小七的伤害,只要一息尚存,霁雪会千倍万倍的奉还。”
庆元对着小七妩媚娇笑一声,“呵呵,孙少爷,孙公子,你真好命,家世好,家人好,师傅好,自己也长得好。真是让本宫羡慕得紧啊。”
小七觉得自己被一只毒蜘蛛的眼睛,扫来扫去,浑身不自在,不过她这人最大的优点就是专治各种不服。
她头一昂,“那又怎么样呢。和太子妃如何比呢?生出来就是金枝玉叶,又嫁了太子这么好的夫君,以后说不定就是这卫国的女主。哎,这真是别人修多少辈子也修不来的,对吧师傅?”
周霁雪宠溺的拍了拍小七的脑袋,“是啊。你现在好些了吗?”
小七对周霁雪一脸灿烂的笑,“好多了。我想回家了。”
“好。”
两个人完全不顾及周围都有什么人,身在什么地方,哪怕这是卫国太子的东宫,两人齐齐双足点地,眼瞅着就要一跃而去。
陈启喊了一嗓子,“别别别,别急着走啊。”
周霁雪回眸轻笑,一双凤眸扬起一世倾华,“殿下你做这些荒唐的事只是想让你的父皇讨厌你?”
陈启继续傻呆呆的笑,“周师傅这事什么意思?”
周霁雪脸上润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笑容,“这几十年来,云谷能在乱世立足,自然又立足的资本。殿下是什么样的人,霁雪多少还是了解一些。”
周霁雪说完,又走回到陈启身侧,附耳对陈启说了一句话。
陈启原本傻呆呆滑稽的表情,僵在脸上。
“殿下如果想通了,霁雪随时恭候殿下。”
周霁雪拉着小七,两人踏着夜色,身如谪仙,飘然而去。
庆元看着两人离去的身影,脸上挂着冷笑,连看都没看陈启一眼,带着自己宫女随从转身离去。
刚刚口舌之争的战场,热热闹闹的地方,突然变得冷清下来。
陈启站在夜色里,神色不清。可能除了周霁雪以外,没有人知道他心中此刻的惊涛骇浪。
周霁雪和小七两人飘然回到孙府,小七问周霁雪,“师傅,你刚刚对那个傻子太子说了什么?”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就如你,我,庆元一样。”
“那你到底说了什么?”
周霁雪将小七揽在怀里,“今日赴宴一是想让你看一些你平时接触不到的人和事。二也是我想见见他。”
“看来,师傅知道不少秘密啊。”
“他只是个可怜人。”
小七很认真的摸了摸周霁雪的额头,“能做出今晚那样的事的人,师傅你说他可怜?你没昏头吧?他可怜,那些女子就不可怜了?”
周霁雪捉住小七的手,“那些女子更可怜,只是乱世浮沉,每一个人都是这乱世中的一块浮木。谁能掌握自己的命运?恐怕没有人。”
小七努努嘴,“那师傅呢?师傅的命运也无法自己掌控吗?”
“没有人能和天命争。”
“那就努力让自己能,不行吗?”
周霁雪目光明灭看着小七乌溜溜明亮的眼睛,纯澈见底的看着自己,“我要走一条路,这条路上会荆棘满布,无法预料会遇到什么样的困难险阻,你愿意陪我一起走吗?”
小七粲然,“不管你愿不愿意,不管你去哪,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都别想丢下我。”
“小傻瓜。”周霁雪点了小七的鼻尖。
小七顺势往周霁雪怀里一倒:“师傅啊。”
“嗯?”周霁雪的指腹抚摸着小七的脸颊。
“我总感觉这一次重逢,你和以前不同了。”
“哪里不同了?”
“我也说不出具体的,但是以前的你,只管每日修习,只在乎自己在武功内力方面的提升。什么杂事都不会管。有时候连我都不管。这趟重逢后,师傅好像变得心事多了,主动陪我去见那个混蛋皇帝,见明王,见太子。以前的师傅只会带着我置之不理。完全置身事外。但是我感觉师傅现在是有意的往里跳。有意的想搅一趟混水。这是为什么?难道真的只是为了我?”
“小七长大了,心思越发的细了。”
“别打岔行吗?我难得认真一次。”
周霁雪的指腹依旧停留在小七的脸颊上,轻柔的抚摸着,一遍又一遍的。
“小七啊,我刚刚说了,我们都是随着乱世沉浮,无法掌握自己命运的浮木。”
小七点头。
“这弱肉强食的世间已经乱了有两百年了。在这两百年里,无数的人都做过一个相同的梦,就是终结这个乱世。可是没有人能成功,并不是因为这些人是庸才,不能堪大任,他们的失败只有一个原因。”
“是什么?”小七的眼睛放着光。
“因为他们为的都是自己,自己的荣华富贵。他们想终结乱世的结果,就是自己坐上这九州大陆的霸主,为的是自己有朝一日大权在手,为所欲为。小七,你觉得这样对吗?”
小七似懂非懂的摇了摇头。
“终结乱世的根本理由应该是奔着拯救苍生去的。对吗?”
小七又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你说今晚的那些女子可怜。但是这是谁造成的。你肯定会说是太子启。可是又时什么原因让太子启做这种事?”
“难道不是他自己愿意做的吗?”
“我告诉你,不是。”
“为什么?”瞪大了眼睛,一脸疑惑。
“那是因为这是乱世。每个人的命运身不由己。就比如你,到了孙家。这是你选择的吗?”
小七摇头。
“我将你从安州带走,这是你选择的吗?”
小七继续摇头。
“我眼睁睁的看着你被让你劫走,这是你能选择的吗?”
“师傅你到底要说什么?”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无奈,和无能为力的时候。我也有。”
“然后呢?”
“然后你问我为什么变了。我告诉你,从我看着你被人劫走的那一刻起,我就变了。我不想再被命运左右。不想再看着生命里的人一个个从我眼前消失。不想再失去以后永远活在追悔里。既然我们无法选择命运,为什么不努力的试着掌控命运?”
小七将周霁雪的话默念了一遍:“无法选择命运,试着掌控命运。”
“我在寒雪谷底的几个月里,不断的对自己说这句话。让你彻底的安全,只有一个途径,那就是彻底毁掉现在的卫国。彻底毁掉这个乱世。”
“毁了卫国我可以理解,可是又关其余那些国家什么事?”
“你有没有发现,自从我来了以后,你们家就安生了。”
“你没来之前,我家也很安生。”
“不是。那是因为赵三叔安排了人手。”
“现在那些人呢?都走了?”
“他们一直都在。但是那些想对你下手人,自从我来了之后,他们就再也没出现过。这是为什么?”
“怕你呗。”小七哈哈大笑。
周霁雪也笑了,“或许吧。但是小七啊我总不能把你一直拴在裤腰带上啊,你是自由的。我不能一直拴着你。有一天也许你会有自己要做的事。这些人一日没有铲除我一日不能安心。你知道,你是在夏国被发现的。根据探报,上次的事确实和陈焱和卫国没有关系。也就是说,就算把卫国毁了,你也不能得到最终的安全。”
“所以?”
“所以我要毁了天下。”
小七又摸了摸周霁雪的额头,“烧得不轻。”
周霁雪这次没有捉住小七的小爪子,“是啊,我是昏了头。为了你。”
小七鄙夷状,“刚刚还说是为了苍生。”
“为了苍生也为了你,不行吗?”
“说真话!”
周霁雪这回终于又抓住了小七的小爪子,放在自己的唇边轻吻,“随你信不信,我确实是这么想的。既然我为了你拆了卫国,为什么不能拆这九州大陆?如果天下诸国,如两百年前那样归为一国,那就没有国与国之间的战争,不会有人因为战火流离失所,失去亲人。不会因为男人们都去当兵打仗,家中的土地无人耕种变的荒芜,妇孺无粮可吃。饿死冻死。两百年前九州大陆是只是一个国家,路不拾遗,夜不闭户。为什么两百年以后,却不可以?”
“你想做这天之子?”小七脑子终于转过来了,她几乎是不可置信的盯着周霁雪。
“不,但是我想做那个终结乱世的人。”
“你不觉得很矛盾吗?”
“并不矛盾,我做了我应该做的事,只要再也不会无能为力的看着你被人劫走,其他的事我不管。我这一辈子,前二十年失去的太多,后面几十年的日子,我不想再失去任何宝贵的东西,我不想再本本分分的被命运支配。原先我的要求并不高,我只想守护我要守护的人。但是现在看,这乱世,根本不给我这个机会。那么好啊,我就和这乱世斗一次又何妨。你说呢?”
小七低着头似乎很认真的思索了周霁雪的话,随后她扬起那张白皙纯净的小脸,“师傅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只是师傅要记住一点。”
“嗯?”
“记住今夜你所有对我说的话。我会一直缠着师傅,陪着师父,就算师傅赶我走,我也不会离开师傅。陪师傅一路走下去。”说着,小七抬起手指,在周霁雪心房的部位,不住的画圈,“不论日后会发生什么,莫忘初心。”
周霁雪笑了,搂着小七,在这一个初春的夜,纵声大笑。
这一年是卫元和十五年,陈冕推翻前一个王朝戴国,不过才短短十五年的光阴。小七整好十五岁,周霁雪二十六岁。
整个九州大陆,没有人知道在卫国上京的一栋府邸里,两个紧紧相拥在一起的人儿,将会在这九州大陆掀起狂潮,重整这天地乱世。
多少年后,有史官想用他们的笔墨来追述这段历史,可是没有人知道,这普普通通的暮春的夜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当时不可一世的卫国,为何会瞬间垮塌。卫国灭,九州大陆又重新进入了另一个时代。
这个时代被后代史官称之为,创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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