莺莺适时出声,对着关新妍亲昵声言:“姐,累坏了吧?要不要……嗯?”莺莺话未说完,眼瞧着远处愣神。
远处竹林间鹅卵石小径上,一行人抬着张坐榻走来。
关新妍随莺莺投望的方向看去,见到百米远处那宽大又沉重的紫檀木坐榻压在八人肩膀上由远及近而来,脸上现出一丝莫可奈何的神情。
这时,立于关新妍身后一位面目端肃、举止沉练的嬷嬷走到关新妍身旁轻声道:“夫人,这儿风太凉,不可吹久了,收了汗即可,再吹可就寒邪入体了。
请夫人穿件薄衫吧,另外,容老奴将东、西、北三面的席帘放下。”
关新妍轻轻点点头,身后丫环们立即手脚麻利地行动起来,有的上前为关新妍穿衣,有的去放帘子。
不一会儿,坐榻被抬放进来,关新妍如同一件极其珍贵的物品一般,被众人小心翼翼换置到坐榻上靠坐着,两名丫头各托其一条腿轻放到榻上。
瞧玲儿一脸稀奇的模样,关新妍声道:“玲夫人,莫见怪,并不是我自视娇贵在这摆谱显威风,实是他们各尽职责,我尽力配合他们,不给他们添麻烦罢了。
咱们继续聊,方才说到哪了?哦,说贴子的事,并非我刻意不回玲夫人的贴子,实有因由。靖王府门上每日投放的贴子少说也有上百张,门房只呈报一些其自认为要紧的贴子。
而且,一般拜访我的有心之人稍打听便知晓,我多半时日在庄院,不在靖王府,因此不会往靖王府投贴。
投到靖王府门上而想拜访我的贴子大抵都被门房视作没轻重的贴子,估计是看也不看便扔到废纸篓里了。”
玲儿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对方确是认认真真解释了不回贴的缘由,可解释了倒不如不解释,话里话外都挑明了两人之间没那么相熟。心里有些怨懑,若不是被家里那位央逼着,宁愿窝家里躺在自己的破凉席上闷着热着,也不愿到此来看风景沁凉气儿。
关新妍对玲儿解释了一番之后,转脸与莺莺、茉儿热络地聊起边城里的时事及近来各地的奇闻轶事,三人说说笑笑,聊得好不畅快。玲儿睁着好奇的眼睛在三人脸上轮回巡视,心中纳罕,自己好歹做了多任官家夫人的贴身丫鬟,大场面见了不少,寻常女眷们聚在一起都是聊些吃的、穿的及宅院里鸡毛蒜皮之类的事,官大些的家眷喜好弄些诗词歌赋或玩些射覆之类文绉绉的游戏。
而眼前三人聊的却是边城近来的政令、市贸、船运及南北时兴的物事。玲儿仿如听天方夜谭,根本插不上话,却从中获知了一些无论是为官还是为商、为民都感兴趣且受益的资讯。实在不明白,同样是女人,她们脑子里怎装着那么多有趣又新鲜的东西,而且样子看起来那么地自信又美丽。
说话期间,嬷嬷呈上来一碗茯苓乌骨鸡汤提醒主子喝补汤时候到了。关新妍难得摆了一回主人的架子,对着嬷嬷肃声道:“这里如此多人,怎地就上一碗汤,虽说这汤是安胎的,可也有美容养颜、清心宁神、抗疲劳的效用不是,不是只有孕妇才能喝,况且这里不止我一名孕妇呢。这香气甚浓,怎好就我一人喝着,其它人闻着、瞧着?”
嬷嬷认错,立即转首让丫头去鼂上吩咐。
不一会儿,四碗汤盛上来,茉儿与莺莺神色恬淡。玲儿瞧这汤色泽澄亮,香气撩人,顿时津唾肆溢,浅尝一口,即刻眼泛晖光,随即一口接一口,很快将汤喝光,汤里的料也吃了个干净。
关新妍漫不经心用勺子拔着碗里的汤,趁嬷嬷转身对丫头吩咐事项,手一抻一缩,自己面前的碗与玲儿的碗调了个位置,完了还冲愣神的玲儿眨了下眼。
“夫人!”嬷嬷沉肃的声音响起。
关新妍后背一僵,“呃,主尽客欢嘛,瞧玲夫人好这口……”
“鼂上多着呢,夫人不必舍已为人。”嬷嬷平静声言,转脸对旁的丫头吩咐,“再去取一碗来。”
茉儿与莺莺低头窃笑,莺莺唇齿不动小声呲语:“这回帮不了你了。”
关新妍在嬷嬷的监视下老老实实喝下一碗汤,之后,与茉儿、莺莺随意聊了些家长里短及育儿方面的话题,玲儿终于觉着自己不是天外来客,总算能插上一两句话。
到了午膳时候,玲儿又一次觉得自己凿纳不投,三年前同一桌用膳,自已曾洋洋得意于食案上见识广阔,而今,桌上十八道菜,一样菜名都叫不出。一直觉得自己见识不算浅,今日始知,自己根本是盲目自信。
午膳过后,孩子们仍旧凑一处儿休息,茉儿、莺莺、玲儿与关新妍于同一张榻上小憩,院子四周放置着冰块,二伏天里丝毫不觉暑热。
玲儿躺在榻上思绪万千,半日下来,身上仅存的那点身为官眷的优越感早已消失无踪,虽然依旧昏噩,可也明白,这庄院里吃的、用的,还有这当流水般使用的贵如金豆的冰块,无一不显示这庄院的主人活得极是安逸,若没有通天的本领,哪能享受得了这等奢华。自己竟然想以已身微末官眷身份来与其结交,实是愚蠢至极。
下午,玲儿再次开了眼,端到桌上的十余种水果,竟全然不识得,恍惚觉得自已好似从穷乡僻壤走出来的无所见识的野丫头。
一行人随意聊了会,很快时至酉时,各人夫家来庄院接人。
关新妍亲送大伙至前门院,靖王已在前门院会宾室招待荣医堂申掌柜、富田山庄娄少庄主及边城仓司。靖王见关新妍现身,立即起身迎向关新妍,其它人也跟着出了会宾室。
众目睽睽之下,靖王旁若无人对关新妍嗔怪道:“怎不坐辇轿?腿又该肿了。”说着伸出强有力的长臂自然托住关新妍的后腰。
关新妍无奈道:“我只是孕妇,不是伤患,能不这么谨小慎微么?!我都快成一只树懒了。”
莺莺打趣道:“姐夫这是疼至深,忧至切,姐,你就多体谅体谅姐夫吧。若是这生孩子也能替,姐夫定然替你生了。”
这话掷出来,场上除了仓司与玲儿觉得十分怪异颇显不自在外,其它人皆面带会意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