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勺,阿婉吃了一口白粥。粥类特有的滚热黏滑,从口腔缓慢流进喉咙、胃里,所经之处如龟裂的土地遇到甘霖,每一个细胞都被重新激活,全身熨贴的同时饥饿也被唤醒。“好吃!陶哥哥做的粥是我吃过最美的粥!”
“没有事儿吗?”陶歆狐疑地看着阿婉,敷衍的接受她的夸奖。“一定是吃的太少,再等等看!”他在心里自我安慰道。
几勺白粥下肚,饥饿感才略微缓解,馋心又陡然冒起。阿婉没吃过螃蟹和海参,所以决定先吃虾子。粉白相间的虾子刚好占满整个勺子,一口吃在嘴里,虾皮迸开的瞬间,鲜甜的虾肉像一股清泉,涤荡尽体内所有浊气。“同样都是水煮虾,我做的怎么就没有陶哥哥的鲜味?”
“你能和我相提并论吗?”陶歆心里一阵腻烦。他不甘心地又补看一眼阿婉,发现她的脸色微微发红——也不知是吃粥热的,还是他的希望马上就要实现。
又一勺,阿婉盛到一粒元贝。她虽不知到是什么,但看着软软可爱的模样,尝试着放进嘴里小心咀嚼。“嗯!好吃!”阿婉的鼻翼翕动,眼睛里都是亮闪闪的星星。有了这次勇敢的尝试,她终于开始把“火力”集中在螃蟹身上。知道蟹壳不能吃,她尽量用勺子去剜里边软软的蟹肉。雪白的蟹肉丝丝缕缕被挖出来,就着一点米粥吃在嘴里,简直鲜掉人的舌头!
“这是什么?”在阿婉对着黄澄澄油亮亮的蟹黄发呆时,陶歆乐了,他终于看见期待已久的一幕。
“这是蟹黄,尝尝看!很好吃!”陶歆眉开眼笑,一身煞气消散,整个人看着容易亲近许多。
阿婉哪里敢辜负他的好意,忙不迭的把蟹黄放进嘴里。一瞬间,油润浓香的口感把人的灵魂炸到天际。阿婉心想:人生的完满也不过如此了吧?
美味的轮番轰炸,阿婉觉得舌头都不是自己的了。吃到最后,碗底只剩一条海参。
“这个叫海参,弹弹糯糯很好吃的!”陶歆看阿婉又犯犹豫,笑着鼓励她。虽然他不喜欢这个刁滑的丫头,但对她的吃法还是很赞赏的。海参不像螃蟹,本身并没什么味道,要把它做好吃,全靠其它食材的鲜味来养。阿婉把它放到最后来吃,就像做一个最后的大总结,完满而丰盛。若是靠前吃它,夺了其它食材的味道,反倒不美。
陶歆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紧阿婉,直到她吃完最后一口米粥。他像欣赏一幅名画般认真,把她从头到脚打量个遍,这才笑嘻嘻地问她:“怎么样?吃到最后你怎么不说话了?难道不好吃?”
“吼期!”阿婉难得见陶歆这么开心,当然要继续示好夸赞。但是声音出口,她惊呆了:不过一顿饭的时间,难道她把舌头丢啦?她忙不迭的伸出舌头,用手触摸嘴唇。舌头还在,她刚把心放肚子里又被吊起:伸舌头的瞬间,她似乎觉得自己的嘴唇肿了。
陶歆看着阿婉慌慌张张用手摸了舌头、嘴唇还有整张脸,心里一阵恶意的畅快压抑不住:“哈哈哈哈!还摸什么?拿盆底儿照照!人品问题吧?怎么吃顿饭的功夫就变猪头了?哈哈哈哈……哎呦,可笑死我了!”
明晃晃的铜盆底部模糊显出一张肥大肿胀的脸,可不就像猪头一般么!阿婉气得要哭,她年纪虽小,但早早知道有一张长相讨喜的脸面有多重要。别的不说,就是当一名店小二,长的油腻了,恐怕在挑剔的酒楼都不够格。
阿婉哭得猪头带雨,可怜巴巴地跑向白裔求助:“掌对的!头多多欺唔唔!”
白裔轻抚额头:这俩货怎么这么不叫人不省心啊?!
“陶歆,这怎么说啊?”白裔神情恢复寡淡。
“如你所见,就是叫阿婉试毒喽!”陶歆心情愉悦,甩着围裙的带子,颇不以为然。
“试毒?”阿婉呆若木鸡,她不明白一个正经食肆怎么会真的存在这种操作,她以为之前他俩只是说着玩呢。
“我知道是试毒。但我没说阿婉,我说的是毒!这海鲜不是叫你净化了?怎么还会有毒?如果你不是嫌阿婉聒噪,叫她先喝了这粥,你熬的这锅粥准备怎么处理?端到大堂叫客人们享用吗?!”
陶歆心里咯噔一声,他怎么把这茬儿给忘了。看白裔神色前所未有的严肃,半天陶歆才嗫嚅道:“有一半海鲜我没按你说的方法祛毒……”
陶歆交代了事情的始末,白裔听完以后是又好笑又生气:笑他活了那么大年岁,依旧锱铢必较、吝啬至极,为了节省几滴血液,不惜更盆换碗、大费周章;气他总是和阿婉过不去,各种挑衅、看不惯,做事任由性子,做饭不带脑子。
“现在证明你想的净化海鲜的办法行不通啊!你那几滴血怕是不能省喽!不过当务之急,还是赶紧再做一盆海鲜粥哈!”白裔眼神遮掩不住责备意味,他悠悠对陶歆说道。
还得再流六滴血?再做一盆海鲜粥?没问题!因为整治了阿婉,陶歆心情无比愉悦,他痛快答应了白裔的要求,去多宝格取海鲜去了。
“呜呜!”现在阿婉感觉她的喉咙、内脏都肿了,她彻底说不了话了,只能站在白裔身旁,艰难发出声响抗议。这么轻描淡写的放过陶歆,她不服啊!
“呦,瞧瞧我这记性!怎么忘了先叫你催吐了?若是能吐出些残毒来,或许你能好受一些呢。”白裔回过神来看一眼阿婉,忍不住自责道。
怎么不早说啊?!阿婉欲哭无泪,连忙转身往后院跑,却被白裔生生拉住:“诶!现在太迟啦!你的喉咙已经肿了,再催吐引起窒息就危险啦!”他看着阿婉此刻显的拥挤的五官,尽量语调和善而慈爱:“别担心,过段儿时间应该就能褪肿了。这段时间,你就先带着面具干活吧。你喜欢什么样式的面具?娃娃的还是动物的?或者神魔的?”
阿婉无语凝噎。
“哎呀,糟啦!”站在多宝格前的陶歆突然出声:“那两批海鲜好像混到一起啦!”陶歆扭头问白裔:“我直接在多宝格里滴六滴血行不行?”
“你觉得呢?若是没毒的海鲜再吸收了你的血液呢?那岂不是有毒的还有毒,没毒的还没毒?”白裔凉凉的说。
“那你说怎么办?”一股不详的预感爬上心头,陶歆不禁烦躁的抓抓头发。
“还能怎么办?所有海鲜重新装盆,再滴一遍喽!”白裔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话出口的瞬间,他若有所思,于是转头和阿婉佛系的说道:“好啦!不用不开心啦!如你所见,陶歆已替你向陶歆报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