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黑之后,调鼎坊又到了一天之中最忙碌的时候。大春儿和白裔一遍遍过来厨房报菜名、端菜,而陶歆和阿婉切菜、炒菜的声音就一直没停过。
窝在一角剥蒜的玄掌,见到此幕不由心中一阵窃喜。他装作随意的模样看一下自己的衣服,而后自言自语:“诶,我玉佩怎么不见了?不会我抱蒜头时蹭掉了吧?不行,我得回去找找。”
笃笃笃——菜刀剁在案板上的声音依旧在响,没有人扭头理会玄掌。
玄掌很满意他们的反应,转身往后院而去。到了后院,他再次确认般往厨房方向看一眼,见没人跟出来,他才迅速直奔杂物间而去。
杂物间在白裔房间的旁边,是阿婉住到调鼎坊之后,腾挪到那里的。但这看在玄掌的眼睛里,就觉得别有深意了:一个掌柜不挨着个姑娘睡也就罢了,居然选择挨着个杂物间!杂物间有姑娘好?
玄掌边暗暗自责当年的自己怎么就未发现这点儿,边轻轻推开杂物间的门。
才进到屋里,一股旧物特有的尘土、腐朽味道就钻入到鼻孔里。玄掌鼻子一阵痒痒,虽然他很想打一个大大的喷嚏,但还是捂紧嘴巴忍住了。
眼睛渐渐适应了黑暗之后,他大致可以看到这里东西归置的轮廓。黑色的箱子占了一半的空间,剩余的地方还被一个大大的展架占居着,上边还摆满了各式各样、轮廓不一的杂物。
玄掌回想来此之前,专门求见镇元大仙的场景。镇元大仙没有告诉他地书的模样,只赠予他一颗人参果种子,对他说,种子遇到地书就会产生感应异相。
想着镇元大仙高深神秘的模样,玄掌只觉着他不够爽利、故弄玄虚。他暗叹一口气,收起不愉快的回忆,而后从怀里掏出人参果种子。
玄掌就像盲人摸象一般,手上拿着颗种子一点点试探着。
从第一个箱子到最后一个箱子,再到最后的展架,玄掌一一试过去,在这挪不开的狭小空间里累的气喘如牛,但是却依旧一无所获。
难道不在这里?玄掌抑制不住内心的失落,起身准备离开,就在此时,他发现幽暗的房间里发出一点微光,那光亮弱弱的,就像人眼花后的错觉一般。
玄掌仓促起身,压制着内心的狂跳,一点点慢慢向微光靠拢。
微弱的光一闪一闪,就像神只般指引着玄掌。就在他马上就要到跟前时,他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这不是人参果种子的异象啊,他又激动个什么劲儿!
玄掌觉得心力交瘁。他站在那里看着微光继续闪烁,却没有了上前一步的冲动。他看着手里的种子就像过去了上百年般漫长——那颗种子没有任何反应。他赌气般把它狠狠塞进怀里,而后转身准备离开。
到了门口,玄掌又犹豫了:都近在眼前了,也不看一下到底是什么在发光,难道不觉得遗憾吗?即使找不到地书,生活也得继续呀,咋起的好奇心也该得到满足呀!自己又没做错什么,怎么就该被逼迫苛责到这种地步?
想到这里,玄掌又折了回去,他决定还是过去看看那个引得他好奇的光点到底是什么吧。
微光依旧在闪烁,玄掌终于还是回来看了它的模样。那是一粒小小的蚜虫,整个身体还没有芝麻大,微光之下它盘旋的飞舞着,晕头转向的模样就像喝醉了酒一般。玄掌盯着它看了一刻功夫,完全看不出它飞行的轨迹。他想起还有白裔和阿婉的房间没有查看,再不作留恋的决绝离开了。
玄掌又接二连三的查看了阿婉和白裔的房间,依旧没有任何收获。他悻悻的大致整理一下衣服,从陶歆的房间里取出他事先藏好的玉佩,而后才不急不忙的走回了厨房。
大概忙碌才告一个段落,厨房里一片静谧,阿婉和陶歆此刻都闲在那里,看着都很悠然。陶歆掂着一坛酒,正津津有味的眯着眼睛细品,而阿婉则掂着一把细毛笔般的刻刀,正在神情专注的雕着一个萝卜。
“诶,你刚才出去了?陶歆看见他的第二眼似乎才反应过来,之前他并不在店内。
“哦!我玉佩丢了,里里外外找了个遍,才在你房间的床下找到。大概是上午休息时落下的吧!”玄掌竭力稳住心跳,话说得滴水不漏。怕陶歆和阿婉不相信他的话,他还随手晃晃手里的玉佩。
“来客喽!雪炝水晶芝、酒酿干黄颡、酱烧闾麋蹄、脆炒嫩罴肚!”白裔倚在窗口,边报菜名边斜往厨房里瞟。
玄掌担心白裔发现了他之前的离开,目光紧盯住白裔,随时等候着新一轮的盘问。他发现白裔的目光开始落在他身上时还一片懒散,但随后却变得凝重。
“你这是钻谁家灶膛啦?怎么搞得这副鬼样子?”白裔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索性做出更凝重嫌弃的模样,蹙眉无礼的指责玄掌。
玄掌以为自己带出了什么偷进白裔、阿婉房间的痕迹,慌忙用手在脸上、身上乱扫:“我不过就回后院找了找玉佩,中途被一根柴火绊了一跤——没什么大碍……”
白裔看玄掌扫掉了痕迹,同时慌乱间也丢掉了对自己的怀疑,他这才转身回到大堂。
虽然玄掌身上的慕生光蚜已经被他胡乱拍打间赶走了,但有人参果种里的胚芽甜香,它们肯定还会飞过来。如果慕生光蚜越聚越多,势必会引起玄掌的注意,那么自己趁玄掌醉酒时,在人参果种上打的小洞就随时有暴露的可能。白裔站在大堂里心神不定。
终于白裔做出决定:要毁掉那颗人参果种,因为玄掌已用它探查过地书了,它的功能既已发挥,就再没存在的必要了。
可是该怎么毁掉玄掌身上的果种呢?白裔蹙眉深思。想到那颗种子的模样和蟠杏核很相像,他很快有了主意。
“百果香春卷、鲜磨蟠仁茶!”白裔走到厨房窗口,又随意加了两个菜。
“蟠杏仁?”陶歆从灶火旁抬起头来,金瞳之中火苗跳跃——谁特么这么有创意,一次点两道蟠杏仁做的菜?那杏仁虽然好吃,但去壳实在是太麻烦。一次点两道这种菜,他一晚上就不用做别的啦,只剥壳就过去啦!他看着白裔正想质问,不料白裔却抢先发声对他说道:“你忙你的!事出突然,剥杏仁这事儿我找玄公子帮忙!”
难得白裔开口,玄掌为了落得人情也愿点头答应。陶歆乐得清闲,见没自己什么事儿了便也没再说什么。
一大袋的蟠杏子倒在地上,玄掌随手拿一颗准备徒手捏开。试了几次之后都没成功,他才四下看一眼,遮掩不住尴尬,拿起为早准备好的锤子。小锤用力一砸,一颗杏仁被砸做稀烂。他无奈的把碎渣扫到一边,然后重新捡起一颗,继续修正力度。一下,两下,三下……“蟠杏仁”终于被砸开了,但依旧是和果核碎屑混作一片,满地的渣渣。
玄掌试了十几次,终于在杏仁保持完整的同时,完美的砸开一颗。他擦一下额头上的汗,松一口气。
白裔在一旁也松一口气,因为他已亲眼看见玄掌怀里的人参果种掉了出来,不久之后砸成碎渣,被玄掌毫不犹豫的拨拉到一边,而后还嫌“毁尸灭迹”不彻底,又一簸箕铲到炉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