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婉随白裔、陶歆回到厨房,三言两语交代清楚事情的始末。
陶歆的冷热荤素十六道已经做完,他边净手做羹,边埋怨阿婉:“不过学点御心惑术的皮毛,就敢托大对付郦软?她的仙阶足足比你高了两个,你怎么可能会是她的对手?得亏她这次大意,叫你得了空,要不然现在躺倒的还不一定——不,不是不一定,而是肯定是你!”
“就是!陶歆说得没错。即便你想自己报仇,你也该告知我们一声,哪怕就叫我们在一旁看着呢。你这次计划虽然设计巧妙,但依旧冒了很大风险。
你想想看,这是郦软放了只有主人、有灵性的混天蝠捕杀你,若是再换一只呢?恐怕你早被咬杀当场了!再说了,你今日虽然重创郦软出了口恶气,但到底年龄小筹划不周全,没将郦软当场置死。她若就此死了倒还罢了,若是没死呢?只怕后患无穷。”白裔回想起来也一阵后怕,忍不住敲打阿婉:“以后,察觉危险的第一时间必须告诉我们,决不允许你再擅自行动!”
阿婉听着他们指责的话,没有丝毫懊恼,反倒觉得心里一阵暖烘烘的。她乖乖吐着舌头、拽着耳朵,嬉笑着告饶:“知道了,知道了!我以后再不敢犯了!二位就饶我这遭吧!”
三人说了会子话,把该交代的、该坦诚的、该沟通的都说了个完整,终于静默下来。白裔心里到底担心阿婉打蛇不死,反受其害,所以借故出去打探郦软的情况去了。而阿婉则安心托着腮,一副享受岁月静好的模样,看着陶歆巧手调羹。
和做菜时多锅齐动不同,陶歆调制羹汤,只用了四个丈把高的铜鼎。其中两个鼎内注了过半泉水,一个放置冰丝耳、蟠桃泪、玉皂米、鸡头米;一个放置鲲骨、羊髓、凤凰乳。剩余两个鼎则悬于半空,五面鼎身受火,烧至泉水滚开才往里边下东西。
“陶哥哥,你在下面疙瘩?”阿婉看陶歆把一大团白色的面糊,挤过玉质的网眼,一粒粒掉入烧成红色的鼎里,不由有些好奇。
“你觉得面疙瘩好吃?”陶歆把最后一点面泥抹过玉筛,而后才对阿婉的问题不屑的嗤笑一声。
那不是面疙瘩又能是什么?阿婉正想开问,突然闻到热锅里一阵鲜嫩的鱼肉香——“那是鱼蓉?”
“你的鼻子倒是比脑子好使些!”陶歆说完悬空而起,用笊篱捞出鱼米同时,又在另一沸鼎之中撒入四大勺果黍菜菽糁。
因为火候大小不同,每个鼎需要搅动的时间也不同。陶歆的搅羹办法和别人又有不同。小火的鼎身他每个一柱香的功夫用刀柄击一次,大火的鼎身则每隔一盏茶的功夫击一次。每次刀柄击中鼎身,都会震得鼎内羹汤如喷泉般喷涌而出,落回鼎内的羹汤则会因着敲击的余震再来一次∞形的小循环。
阿婉听着陶歆击鼎的声音不觉手舞足蹈。“陶哥哥,你做饭的声音,竟比他们宴席传来的奏乐声还好听呢。”
陶歆边把一颗颗鱼米塞进一块碧绿的面团里,一边飞速回她一句:“马屁精!”
……
半个多时辰过去,四鼎羹熬好了。阿婉看着煮鱼米的羹汤清无一物,不觉有些担心:“陶哥哥,你确定没遗漏什么?”
“急什么!”陶歆不耐烦的回阿婉一句,朝着端清汤的那列女仙撒过去一簸萝的绿面团和红玉萝卜丁。
待阿婉再看眼前的玉盆时才发现,清汤里多了两颗莲蓬,下边还游着几尾小鱼。
“这个——叫什么?”阿婉闻着阵阵荷叶清香,不由神情一震,惊奇的朝陶歆问道。
“鱼戏莲叶间!”陶歆对阿婉旺盛的精力和强烈的好奇心感到无语。为了少费口舌,他尽量把话同她说精简。
“那个奶白色的骨头汤呢?”阿婉目光扫过最边上一列女仙手上端的滑如镜面的白汤,不禁再次发问。
“赛醍醐!”说三个字陶歆都嫌口渴,所以转身又开一坛果酒。
“棕黄透亮的那个呢?”阿婉深嗅一口气,转眼又把注意力转移到中间一列女仙端着的甜羹上。
“碎玉散珠羹!”陶歆灌一口酒,话语依旧简练。
“那个杂色稀羹呢?”阿婉最后才问那道像棒子面儿般朴素的羹汤。
“啧啧,这羹汤要是叫你起名字,客人们听见怕是还没喝胃口就先去了大半。”陶歆终于再沉不住气了,他边抱臂为阿婉解释,边嫌弃教训道:“什么杂色?什么稀羹?菜名字也要像人名般起得美、起得有意境!”
阿婉连连点头作了悟状。
“明白了?那你起个名字我来听听!”陶歆没打算就此放过阿婉,随口给她出了道难题。
“这个?”阿婉犯难的瞅一眼陶歆,下意识的就往后撤身,生怕一时反应慢了,再被陶歆修理。
陶歆盯紧了阿婉,只等着她的最终答案。
“彩虹羹?”阿婉绞尽脑汁,违心的起了个自认为最美的名字。
“彩虹?!你看见这里边有彩虹啦?”陶歆对阿婉的名字并不买账。
阿婉见陶歆示意她继续往下说,不由连连摇头讨饶:“没啦!真没啦!陶哥哥,你也知道,我连字都没识全,又怎么可能想出什么好名字……你就别为难我啦,你告诉我这羹的名字好不好?我以后一定记得牢牢的!”
“那你可记好啦!最后这道羹的名字叫百面揭。”陶歆颇为自豪的高昂着头颅,等待着阿婉的夸奖,但阿婉却一脸懵逼模样,完全体会不到这个名字的高明、唯美之处。
陶歆没等到阿婉的夸奖,半晌才明白过来问题的所在。他懒洋洋的拿着一个小碗,在鼎底盛了碗羹递给阿婉:“喝喝看!”
阿婉狐疑的接过小碗,只就着碗沿嘬了一小口,紫橘、莓口袋还有蓝浆子的清甜果香瞬间充溢口腔;待她再看碗里的羹汤,突然发现羹汤由紫色变作蓝色。她以为自己的眼花了,用力揉揉眼睛再嘬一口,嘴里的果香变作蓝蔗的清甜,碗里的羹汤又变作青色。再嘬一口水菜的清新,再嘬一口鱼子黍的绵柔,再嘬一口黄金瓜的腻滑,再嘬一口……随着碗底颜色的不停变换,她终于明白陶歆为这道菜起的名字含义了。她满眼星星的望着陶歆,乖乖把赞美拱手送上:“陶哥哥,你也太厉害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