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陌嘴角含着一抹淡淡的嘲讽,边冷眼欣赏着霁阳僵硬而生疏的舞姿,边吃着兔妖夹来的菜肴。突然,他嘴角的笑凝固了——护灵网上遍布的铃铛发出急促的碎响,声声提醒着他:灵魄中有私入者!
真是无知者无畏啊!竟敢闯他的灵魄?黎陌不着痕迹的扫过诸仙,发现他们好像还没从霁阳的“尬舞”中回过神来,而白裔察觉到他探寻的目光,直接无辜的回看过来。
黎陌一时也猜不出来:到底是谁的神魂在妄图侵入他的灵魄。
再说阿婉这边,她的神魂像木桩一般杵在黎陌的灵魄之外,被铺天黑地的黑暗包围着,就跟突然失去了视力般无措。她并不知道,虽然她谨慎的一动不动,但早在她被白裔推进来时,就已经触发了护灵网上的铃铛。此刻,她的全部举动都被黎陌密布的感知实时监控着。
难道来者是偶然撞上蛛网的小飞虫?黎陌心中暗自猜想着,但很快他又推翻了这种设想。不,不可能是偶然闯进来的无名小辈,否则在ta侵入之前,他就应该有所感应,而不是现在这般被动的发现。想到这里,他已经捏起的中指和拇指又放了下来——不能轻易撤去黑雾,送闯入之人离开,他需得好好观察和消遣,才算不辜负这主动送上门来的猎物。
阿婉待在黑暗里,除了神魂不动之外,眼睛、感官都在密切的感知着这个黑暗的世界。也许是习惯了黑暗,她总觉得这世界的黑暗,并不是没有光线的纯黑,而是人为垂下的黑幕,为的就是遮蔽和迷惑。
有了这种想法,阿婉越发瞪大了眼睛。终于,她发现了黑色之中有一块巴掌大小的浅灰。虽然只是灰色,可她却觉得透过那片灰色就能看到里边的光明世界。
无需思考,如同本能一般,阿婉对着那块灰色拼命的集中念力。她的视线轻而易举的钻过了灰色,瞥见了黎陌穷山恶水的灵魄世界。
既然视线能钻过去,且畅通无阻,那神魂如何不能?阿婉持着这种想法抽回视线,重新盯紧那片灰色。但这次她不是把注意力集中在眼睛上,而是把注意力分散关照于全身,然后把视线重新投向灰色,就像朝黎陌的灵魄世界内部丢过去一个抓钩。
阿婉以目光钩牢了清晰明亮的内部世界,而后带动着整个神魂逆向朝目光方向集中。虽然这么做很怪异,但她还是克制住扭转、正向的惯性,一点点攀着目光而行。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觉得神魂和感知重新合并。她活动一下手脚,四下里环顾着周围的环境,心中惊喜不已——啊哈,进来了!我真是个天才!这黑袍也没想象中那么厉害嘛!外围设置一层黑雾很了不起吗?虚张声势!
阿婉沾沾自喜的情绪并未持续多久,就被后怕给取代了。经过仔细观察,她才发现:在她来时的阴霾天空上挂着遮天连地的大网,大网之上长满了泛着银光的细细倒钩,还相隔不远就挂着一颗铃铛。
阿婉慌忙上下左右仔细的检查了身体各处,没见到衣服的破损和皮肤的破损,才松一口气:
一则,因为陶歆在她飞升为仙时,就曾告诉过她:脱了肉胎,她的仙魄就和仙体日益融合。无论何时都要爱惜自己的神魂、仙魄。否则仙魄、神魂也会如肉体般出现伤口,而且比肉身的将养更加困难。
二则,神魂没有受伤,那就说明她自己没有触动到那张满是机关的大网。
她不知道,这口气她松的早了些。黎陌——这灵魄的主人早被惊动了。此刻,黎陌就飞在她的正头顶处,噙着抹棋逢对手的微笑等着她的下一步行动。
“顺利”进到黎陌的灵魄之内,阿婉的心慢慢安定下来,甚至还多了些迷之自信:这世界又有什么可怕的?!反正也无法出去,索性在这儿四处转转,就当是?就当是散心啦!
阿婉凭直觉随意的走在路上,慢慢打量着眼前的风景:阴霾的天、低洼地、荒凉的野径、旱吊桥。吊桥的另一端连接着仅容一人的台阶,台阶向上铺延,直到视线看不到的远方。
对,就这么往前走!这不过才是开场,前边还有更多风景在等着你!黎陌就那么悄无声息的跟着阿婉。看她像逛自家后花园般信步走过吊桥、迈上台阶,这种从容不迫、举重若轻的气度叫他心生妒嫉。
最后一阶台阶迈过,阿婉上到了一个圆形的高台之上。高台上强风猎猎,吹得阿婉的衣衫窣窣作响。她一手挡住眼前的风沙,一手扶住高台的石雕扶手,纤腰微微弯下,把重心放在两只脚上,这才站稳了身型。
待适应了强风,往前又走了几步,阿婉才注意到高台中间长着的黑色无叶大树,还有树下载歌载舞的女子。
那一刻,风突然小了。遮挡那女子脸颊的头发和披帛在风小的瞬间一同落下,阿婉在看到那女子长相的瞬间,心脏似乎都停止了跳动,耳畔也只余一片嗡嗡的响声——霁阳!
娘耶!原来霁阳不是被魇着了,而是她三魂中的爽灵被扣留在黑狐狸的灵魄里。这就有些过分了吧?虽然霁阳举止傲慢了些,但黑狐狸也不该为此勾出她的爽灵作为惩罚吧?他凭什么做一个制裁者?!
阿婉这般想着,几步走到霁阳跟前,想要带她离开。可是霁阳舞姿看似笨拙僵硬,却每一个动作都刚好躲开阿婉的触碰。
喂,不要闹了好不好?!阿婉心里有些烦躁。因为她目睹了南大堂里霁阳的突然起舞,更知道当时诸仙的尴尬和震惊。如果霁阳再不清醒,整个仙界的脸可能都丢尽了。虽然她也不喜欢霁阳的傲娇无礼,不介意仙界的面子、里子,可这事发生在调鼎坊,调鼎坊可能会因此被牵涉其中……
就在阿婉绞尽脑汁想办法的同时,新的变故又出现了。霁阳大概舞累了,额头轻轻抵触着黑树。黑树上竖起的纤细管茎瞬间刺破了霁阳的额头,金色的血顺着绒毛般的管茎一点点涌入大树之内,空气中刹那间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道。
见此情形,阿婉不禁头皮发麻,胃里一阵翻涌。她再顾不上思考什么,拼命抱住霁阳就往一边拉。可是霁阳的力气好大啊,她怎么也阻止不了霁阳飞蛾扑火般的自杀行为。
伴随着霁阳爽灵一点点变弱,阿婉的力气也在一点点流逝。她惊恐的发现:她的神识也开始变的模糊,总把那棵黑树看成娘亲想要亲近。
阿婉左右为难:放手吗?她不甘心;不放手?再僵持下去,恐怕连她自己的这缕神魂也要同霁阳一起搭在黑狐狸的灵魄里了。
想到黑狐狸,阿婉混沌的头脑瞬间清醒了些。同样都是狐狸,同样都是驭心之术,她怎么就傻到同他拼力气了?她应该用御心惑术再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