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多菜?统共才十几个人,能吃得下这些?!”阿婉听了大春儿的报菜,忍不住吐槽。
“啧——哪那么多废话?有闲工夫抱怨,不如早些开工做完。”陶歆背对阿婉而立,边忙着做菜边不耐烦的毒舌。
“做完——做完不是还有新的客人来么?怎么也是不得闲,没有动力!再说因为黎陌的事,我到现在都还没有歇过来呢!”阿婉精神有些萎靡,不自觉把心里的话吐露出来。话才出口,她便意识到不对。正想把这话圆的耐听些,突然她的双肩被一双大手包裹,用力的掰转过身。
完了,一顿修理少不了了!阿婉闭紧眼睛,等待着即将到来的迎头痛击。但出乎她意料的是:她等了许久,也没等到暴栗和榧子,反倒闻到一股浓郁的洌酒混杂的果香。她好奇的睁开眼,正对上陶歆贴近探究的金瞳。
如果说阿婉的眼睛是深蓝冰冻的湖面,那么此刻的陶歆就是扒在湖面的冰窟上。
“唔,看着是有些疲惫。”陶歆得出鉴定结论,随后又气死人不偿命的补刀一句:“一个大厨的眼睛里居然能看到眼屎,你是要调鼎坊关门大吉吗?”
原本闻着陶歆口腔里的果酿香,阿婉还有些窒息的微醺,但听到接下来的这句,她险些喷出一口老血。她又羞又恼,迅速转身背对陶歆,一时也不知道是该先擦眼睛,还是先捂脸。
“呦,小丫头片子还要面子呢——我说的可句句都是实话呀!”陶歆看着阿婉的举动一阵好笑,但见之后她再不扭转过身理他,他才知道她是真的着恼了。
“得,你老实做菜吧!本来还想告诉你如果你今夜做菜的速度能赶上我,会有一个小奖励呢!”陶歆的刀子嘴刻薄完,豆腐心开始隐痛。终于他讪讪的抛下一句,也不等阿婉回应,转身也开始忙自己的了。
阿婉脸颊绯红,心里想着再不理陶歆,但耳朵却不肯错过他说的每一个字。
奖励?会是什么?虽然陶歆说是个小小的奖励,但她也不想错过。她还从未从陶歆手里得到过什么奖励呢——他那么吝啬!
这么想着,阿婉不知不觉的提升了做菜的速度。当陶歆拍甘苦青瓜时,她在忙着剖鱼脑;当陶歆开始洗玉螺时,她在吹着热气吊鸡汤;当陶歆收拾灵鹄、云鸡、笺鸽、腴鹌时,她在刀片菜心、茭白和芦笋;当陶歆拍开勒云酿腌制醉晶蟹时,阿婉在两手并用的绞红白芸豆;当陶歆往绛蛏里倒糟卤时,阿婉在拌红白萝卜丝……
陶歆特意放慢做菜的速度,一只耳朵一直留意着阿婉这边的动静。他听阿婉勺铲碰着锅子、盘子叮当乱响,一方面觉得她是把他的话听进了心里,另一方面他又疑心是自己的错觉。他看着自己手上最后的准备工作都即将做完,终于死心准备拉响食铃叫白裔上菜。
“我做好啦!”阿婉双手举起,兴奋的转头看着陶歆:“所以,我的奖励呢?!”
陶歆听着阿婉因为忙碌和紧张而略显急促的呼吸声,心头无比的愉悦——真是个好哄骗的丫头!
两边食铃同时响起,白裔和大春儿各自把两边大堂里客人的菜肴端上桌。
“走吧!”陶歆自己也端起一个托盘,上边摆着四道半成品,他扭头对阿婉说道:“去领你的奖励!”
所有客人的菜肴都已上齐,独独少了霁阳的。她心里忐忑不安的四下里张望,生怕陶歆识破她的心思,不给她做菜。就在她第九次看向厨房时,陶歆大步从里边走了出来。
耶,成功了!霁阳在心里欢呼着,一双热情的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紧陶歆。但等陶歆往她的方向又走了几步,她才发觉在陶歆的身后还缀着阿婉这个小尾巴,之前的愉悦和得意顿时打了折扣。
霁阳的心情跌宕起伏,云齐和乌凉此刻的感受也不差。
云齐眼见着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小丫头从厨房里走出,美好的恍若做梦一般,连心跳都漏了几拍:她居然出现了?她怎么就出现了?
乌凉的心里一阵阵疼痛,像是有人在拿刀刺、拿火燎、拿绳绞……可越是痛楚到极致,他就越是笑的甜蜜。
……
“喏,你的菜!”陶歆走到霁阳跟前,把四道菜依次摆上桌。
霁阳收起心头的那点儿不适,笑的乖巧又讨好:“仅仅是这样恐怕还不是我点的菜肴吧?”
陶歆身后的阿婉也不明白他此举的深意:桌上的菜肴一盘红绿相间、一盘薄如蝉翼、一盆清汤热火、一盆晶莹剔透,若是叫看,实在少了些精致纤巧;若是叫吃,桌旁坐定的霁阳好像也不大可能乐意……
阿婉正胡乱猜想着,陶歆已经把手头燃起的火苗丢到了那盘红绿相间的菜肴上。轰——菜肴红色的一半熊熊燃烧起火焰,而被热气熏化的另一半绿色渐渐消退,融成透明的涟漪。
“果然新奇有趣!”霁阳像个孩子,兴奋的拍起手掌。
陶歆神色自若,又用手掌扇一下那盘薄如蝉翼的腊味。腊肉遂风而动舒展着两翼,就如一只只蝴蝶想要迎风飞舞。
阿婉一旁看着也觉得新奇,正想问陶歆是否还有后招,哪料腊片真的飞了起来,一只只粉红加白的“蝴蝶”边飞边散着油光,颜色也随着和空气的接触一点点变幻。
这种除了吃还能观赏的菜肴把一屋子的仙客也吸引了过来,他们全部围着霁阳的桌子等待着剩下两道菜肴,陶歆别具匠心的演绎。
这么多人围观,陶歆也丝毫不显着急,他只站得笔直的等待着深粉色的“蝴蝶”一一降落,然后才一手甩出长面,一手按向晶莹剔透的“冰山”。
咔!“冰山”炸裂,从“山顶”向下裂出无数条细纹。接着一阵磕磕啪啪的脆响过后,一股寒风突然拂面,吹着碎裂的“冰山”细碎的“冰凌”飞舞。那“冰凌”遇风就长,不大会儿功夫长出五瓣、七瓣,变作纷纷扬扬的雪花落下。
“天啊,看上边!”紫汐捂住嘴巴,不可思议的望着半空:一只米黄色的长龙穿梭于风雪之中,在追逐着自己的尾巴嬉戏。开始它转着身子,扭成各种造型;但后来它终于咬住了自己尾巴。
面龙撕扯着、甩动着,把身子越拉越长、越拉越细。等到它变作头发丝粗细时,谁也无法区分不开龙头和龙尾。就在他们怅然之时,面龙盘旋着潜入清汤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