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关系,我不怕!”阿婉扒开白裔遮挡她眼的手掌,脸色微微发白的看向品评台。“越是前边梦幻荒唐或离谱者,之后的愧疚就越深刻、难以承载吧!”她喃喃着说。
“你这是什么意思?你在最后的羹底里加了什么?”无味听到阿婉的呢喃,忍不住提出疑问。难道“造梦”不是由掌勺主导,给他们呈现的一场以味为引、极尽灿烂旖旎的梦境吗?怎么听她的意思还有审判?梦和愧疚又有什么关系?
许多问题萦绕在无味心头,那答案呼之欲出。即使他不愿承认,菜肴味道的效果和意境却高下立判,这一局他又输了……突然间,有些心灰意冷、意兴阑珊,他甚至不敢想象比赛的最终结局……也许从一开始,他不顾身份的贸然参与就是错的……
激流勇退的心思乍起,叫他不由抬起头又看向品评台。一双眼睛只为寻找到比赛的组织者——青华帝君,宦璃。
可是,此刻的青华帝君却是泥菩萨过江,自顾不暇了。如果说之前的梦境还带着些粉色、梦幻和甜蜜,那么此刻的幡然醒悟就如同绵里藏针、图穷匕现,锋利、毒辣到叫人措手不及!
如果不是他长久以来无视白瑕的依赖和真心,她怎么可能会喜欢上一个凡间的穷书生?如果不是他坚持什么先立业后成家,那么阿婉就会是白瑕和他的孩子!那么唯美的梦幻又如何?现实却依旧是他和她隔着这世界最近的距离,心却无法再靠近!
“洛哥哥,你再陪陪我呀?”
“洛哥哥,你怎么又受伤了?”
“洛哥哥,明日我就去下凡历劫了,你好歹多和我说句话呀!”
“洛哥哥,你明明喜欢白瑕,为什么却总是冷着张脸?你笑一笑嘛!”
“洛哥哥,你可不要把白瑕忘记了!”
曾经,这世界上最单纯的姑娘,捧着一颗心站在他跟前,可他却总是厌烦、不耐,视真情如贱狗屎。而今,他什么都有了,才觉得心里有个窟窿,总是冷嗖嗖、空落落的。他想折身去捡回那个人,却发现那人却早已不在原地……
那些被他无视、最真的情,此刻都变做冰冷的风,呼呼的灌入到他心窝的窟窿处,叫他觉得遍体生寒……
无味见宦璃长久的捂住胸口,面色一片青白、晦明莫辨,他不由长长的叹一口气。再看台上其他的品评者,或捶胸顿足、眼泪滂沱;或以头抢地、痛不欲生……只有一个身影端坐不动、神色从容,看着丝毫未受影响。
难道这羹汤还存在漏洞?为什么真武大帝乌凉的反应如此另类?无味绝望干涸的内心,突然嗅到一丝生机。
无味哪里知道,此刻的乌凉所具有的从容仪表,不过归功于他多年来养成的良好习惯,他内心里所受的煎熬,比在场的哪一位都更加深重。
先前因为发动阴魂咒,他已耗费了太多仙力,如今又经历两波大起大落,神魂已疲惫不堪,倘若外界再有任何风吹草动,哪怕一片雪花飘落,都能叫他眨眼间灰飞烟灭。
郦软的残魂本已在乌凉仙魄内将养好了许多,此刻,她更是敏锐的嗅到异常。阴魂咒的厉害虽然她一辈子都不想再尝,但为了向往已久的自由,她还是毅然决然发动攻击。
哗啦啦——仙灵树的落叶被狂风卷成圆柱,一个个滚动着,堆向凸起的树跟处,不大会儿的功夫,就已堆积了半人多高。
“你以为烧了仙灵树你就能出去?别做梦了!除非我死,否则你永远别想逃出阴魂咒的禁制!”一直躲着的乌凉终于走了出来,虽然他的脸色非常难看,却依旧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
“我才不信你的话!凡事不试试怎么知道?”郦软低头看看堆积到大腿的枯叶,嘴角挂着一抹狠厉的笑。
她终于还是发动了,一缕青烟从她脚底部分的枯叶冒出,很快变做隐约跳动的火苗。
乌凉不阻止她,只看着火苗随风增长,任火苗吞噬着枯叶、树干,发出哔驳的声响。
他怎么还不过来救火?郦软心里有些焦急,背后袖筒里隐藏的匕首也握得一紧再紧。她如何不知道阴魂咒的解除需要乌凉的死亡为要件,但若不发动这场同归于尽的大火,如何能叫他乖乖走到自己跟前引颈就戮?
她赌乌凉是个珍爱生命之人,所以才甘心情愿同他的仙灵树一起焚烧。但随着她仙魂温度的升高,她凝结成形的身子又开始如雾气挥散般慢慢变淡,一丝恐慌终于爬上她的心头:如果这个疯狂的男人甘愿为着自己野心勃勃的计划,不惜忍受非人的苦楚,甚至为此丢掉性命,那么她这番苦肉计又能有多少胜算?
熊熊燃烧的火焰两边,两个仙魂如杀红眼睛的困兽般对峙着。乌凉的边受着各种良心的谴责,边忍受着仙灵根源的炙烤;而郦软在仙魂变得越发透明同时,神识也开始渐渐模糊……
虽然明知谁先开口谁先输,但郦软还是再抗不下去了。她望着火焰对面的乌凉,终于张开干涸的嘴唇,提出让步请求:“救救我!”
“以后你可还会恣意妄为?”乌凉的声音带着些干涩,但语调依旧不慌不忙,似乎郦软的并未危在旦夕。
“不,绝不会了!”郦软摇头。
“我的安排,你可还会抗拒?”乌凉再追问一句。虽然那火焰炙烤的他恨不等跳起来打滚儿,但他还是咬牙克制,先把郦软的傲骨摧个粉碎。
郦软心头一阵恍惚,这一刻她甚至忘记了纵火的初衷,忘记了心里对宦璃的执念,终于她对乌凉做出回应:“我都听你的!”
乌凉看到郦软最终承诺发出的瞬间,仙灵树上抽出新的碧绿藤蔓,眨眼之间穿过她的胸膛又消失不见;缠在她胳膊、腰间的老藤也一根根惧火般撤去——他们终于是一体的了!她“自由”了!
郦软在失去意识的最后关头,恍惚感到身子一沉,一件满是水汽的衣服覆盖到她身上,接着瓢泼大雨轰然而下。还是先活着比较重要吧!她心里这般安慰着自己,但眼角却有一丝晶莹混着雨滴滚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