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后,一品鲜真的换得了属于他们的第一块金饼,不过那金饼只在肖勇、吴正、罗平、魏石头的手里转了一圈,转眼又被肖鲜换作粮食,全部转给了狗子。
“这可是我们哥儿几个的辛苦钱,凭什么给这小崽子啊?!”魏石头看着狗子带人把装满粮食的马车一辆辆拉走,急得眼睛都要冒出火儿来了。
“魏叔!”肖鲜眼珠一转,把他拉到一旁,“好言好色”的劝解道:“钱财乃身外之物,没了可以再挣嘛。再者说,咱们不还有不少的剩余呀,花销包管你够。”
“可是,可是身外之物你也不该随便送给不想干的外人……你自己说,这么些粮叫他们吃,又能吃到什么时候?!”魏石头心里不甘,抱臂把身子扭到一边儿。
狗子看一眼肖鲜,迟疑着不知是走是留。肖鲜则朝他摆摆手,示意他别理会魏石头。等他赶着马车走远之后,她才故意放大声音朝着一位客人招呼道:“徐方士,您来啦?您快过来给魏叔说说,这心眼儿小,把钱财看得太真,是不是就容易生病?”
原来徐福就是那次从狗子手里救出肖鲜的方士,他跟着那粉蝶一路追到狗子的家,又从那里追到一品鲜,如今不仅成为一品鲜的常客,还是魏石头最尊敬信任的人。
从少到多,他一点点收集着肖鲜的信息。从她的姓名、亲人和家乡,到她出神入化的厨艺,再到她各种善行义举……
他知道的越多,越觉得肖鲜奇怪。怎么就有人这么忘我、疯狂的奉献啊?如果她是圣人转世便还罢了,可他又从她素日里流里流气的言行举止里看不出丝毫端倪。
在他眼里,肖鲜就是一个令人费解的谜题。虽然他对解谜没有兴趣,但为着那不可告人的野心和目的,他又不得不直面这个谜题。
今日他见肖鲜又把钱财换了米粮用作施粥,心里突然有了一个全新的想法。
既然这丫头这么疯狂的做善事,那么这善事必定对她有着非同寻常的意义。如果他能通过那个狗子解开这个最关键的秘密,那么距离他实现自己目的可能也就不远了。
他这般想着,嘴角挂起一抹淡淡的微笑。
一旁的魏石头看到之后,越发觉得他道法高深。他将信将疑的凑到徐福跟前,小声问道:“徐方士,肖鲜说的可是真的?她不会再骗我吧?”
徐福看一眼肖鲜,而后才捻须慎重道:“从长远来说,应该是真的。毕竟外物记挂多了,就不能保持本心的纯良了。心不正,则外邪便易入身体,又如何能康健无虞、长命百岁?”
“啊?!”魏石头倏然一惊,连忙站直了身子。他懊悔的扫过肖勇、吴正还有罗平,最先同肖鲜表明态度:“那好吧,既然徐方士都这么说了,这次这事儿就此揭过——我不再管了。”说罢,他便迎着徐福进到大堂。
肖勇他们三个怎么也没想到,性子最楞、最容易当刀使的老四,会这么快抛弃他的这几个哥哥。他们面面相觑、一时间没了办法——毕竟没了魏石头挑头,他们又受血缘、年纪、形象等因素的掣肘,谁再和肖鲜公开叫板都不大合适。
所以,他们的第一块金就在憋屈无言中,糊里糊涂的没有了。
再说狗子他们,才拉着几车粮食回到了家里,就闻见空气里谷粮熬煮的绵软甜香……
在院子里,支着三口大锅,每个锅底下还填着几根胳膊粗细的柴火。狗子和一帮豆丁儿七手八脚忙着把粮卸下,正好粥也熬得融溶黏滑。
“小豆子,你把这一罐粥给牛角胡同的李奶奶送去!”
“铁蛋儿,你把这罐粥给咱们前边的王大爷送去!”
“二牛,你去……”
狗子娘现在身体也大好了,她和狗子一起把粥盛好了,叫家里的豆丁儿们把粥带给需要的街坊邻居。
豆丁儿们在锅前排起了长队,一个个等着领了粥罐而去。因为这些日子有吃有喝,又没有饥寒病痛的侵袭,他们一个个的脸上都有了红润健康的色泽。
虽然每日里派发粥罐已经成了惯例,他们却丝毫不见厌烦。似乎这谷物熬制的香气已完全融入到他们呼吸的空气里,那么自然而难以割舍。
母亲、狗子、还有一个和他年纪相仿的孩子守在锅旁,他们都沉溺在盛粥的节奏和韵律里。这种静谧和充实叫他们的心里满满的充溢着幸福和满足。
这应该就是生活的真意吧?狗子难得在心底发出一声喟叹,还没等再抬头吩咐下一个豆丁儿,就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喊道:“狗子?”
“栓子?!”狗子不用抬头,就轻易猜出那声音是谁发出的。他把勺子撂到锅里,迫切的对上来人的眼睛,却见一位年轻男子站在他面前。
这是栓子吗?是,又好像不是。虽然那张脸还保留着栓子的轮廓,但他的修饰和气质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刻意修饰的鬓角,嘴唇边留起的黑色绒毛,束发用的金簪,华丽张扬的紫色绸袍……这些都和狗子记忆里那个朴素的、眼睛里含着隐忍的光的栓子有着天壤之别。
“啧啧——狗子!你瞧瞧你这是带着大伙过的什么日子?每日里喝粥、挖野菜、捕蛇、抓青蛙……这些有什么意思?跟我走吧!我再给你和大家伙一次机会!去吃山珍海味!去看轻歌曼舞!去那富贵温柔乡里走一遭!那才是没枉活一辈子!”
狗子还没说话,手腕就被他娘亲抓住。
他抬眼看看她,示意他没事,然后才平静说道:“人各有志——在我,每日里吃饱穿暖,家人朋友都在一起,还能身体力行做些善事,这就已经很好了……”
“狗子!做人不能太自私!你难道就不为你娘亲还有二蛋考虑考虑吗?现在你是吃饱穿暖了——可这是夏天!冬天呢?冬天你这四面透风的茅草屋怎么挡风避寒?!这些兄弟们都一天一天长大了,难道凭你们做些好事,那些姑娘就会嫁给你们?别傻了!”
栓子优悠的摇着把描金骨扇,说出的话被风煽的忽大忽小,但却带着无尽的鼓动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