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黑了,东区彻底被黑暗笼罩。没有了光线的坦荡暴露,荒院的可怖都埋进夜色里。
“大师,就是这里了。”肖鲜在荒院门口站定,朝身后的荏无心意味深长的笑了笑。
还真是这里啊?这小子特么找死吗?荏无心狐疑的望一眼依旧从院子里往外冒的绿雾,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不过,有一点他已完全确定:这就是个圈套!
“大师里边请!”肖鲜见荏无心没有明言反对,就推开了大门请他进去。
荏无心依旧不动,“既是公子家的院落,还是公子先请吧!”不知什么时候,他的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心里头也像有什么重物压着般喘不过气来。这种感觉,他之前从未有过,所以忍不住打起十二万份精神小心应对。
“呵——”肖鲜轻笑一声,声音里带着无尽的轻慢和嘲讽。她不再劝荏无心进去,转身带头走进院落里。
荏无心被肖鲜的一抹轻笑扎了心,自觉羞耻不已。真是的,自己怕什么呀?不过一个小小的凡人,能有多大危险?更可况水井里还有他的老搭档。他不再迟疑,也紧跟着进去。
咣当!身后的门突然关上,把他吓了一跳。他转身往后望去,却见黑暗里还站着一个人影。在那人影的身后,一个明亮的白色结界如罩子般涨起,迅速封住了整个院落。
糟了,遇到高手了!他扭头想把肖鲜挟住作为威胁,但肖鲜早已不见踪影。
赵高一步步走到荏无心的跟前,冷眼看着他全神戒备如临大敌。
“疾金兽!老子给你送吃的来了,你赶紧出来呀!”荏无心感应不到赵高的气息,所以才越发觉得他的恐怖。他甚至不敢扭头去看井口,只召唤着疾金兽和他一起对敌。
“别喊了,你那伙计已自顾不暇了,又怎么可能出来帮你?”赵高看破他的心思,残忍的戳破他最后的念想。
院子里埋藏的尸骨燃起一簇簇淡蓝色的磷火,在空气跃动着、漂浮着,勾勒着赵高古井无波的脸。
“你——”荏无心看清楚赵高容貌的一瞬间愣住了,那模样就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捏住了喉咙:怎么可能有人和魔尊长的一模一样?这难道也是巧合?
他用力揉一揉眼,宁愿选择相信:是他的记忆出现了问题。
几千年的战乱、内斗、饥饿、杀戮……南俱卢早已变做炼狱,可是任魔众祈祷、寻找,他们的魔尊也没有出现过。所以,魔尊又怎么可能以凡人之身出现在他的面前?一定是他记错了!
荏无心艰难的咽一口唾沫,本想给自己一个支撑,好坚定自己最初的想法,可是越来越多的无名恐惧却在更大声的叫嚣:他怎么可能记错?即使南俱卢满目疮痍,荒凉的焦土上也不乏魔尊的信众。他们把他的画像贴满各个角落,把他的事迹传进每个魔族的耳朵。
他从未出现,却又无时、无处不在……这才是搅弄风云、威慑三界的魔尊呵!
赵高借着鬼火,欣赏着荏无心瞬息变化的表情。他才挑一挑眉,荏无心便腿脚发软,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我去!这什么情况?肖鲜躲在暗处盯紧他们,不明白为什么还没开打,那兕心魔就跪倒在地——这也太给他们魔界丢脸了吧?
“听说你在寻找一本古籍,为此不惜残害凡人、与妖兽勾连?”赵高负手而立,明明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却叫荏无心胆战心惊。
“魔尊……我……”
“叫我猜猜看,”赵高抬手截住荏无心的心虚辩解,“上百条人命,只为换关于一本古籍的只言片语……”他的手指有节奏的敲动着大腿一侧,微作沉吟才继续道:“一本凡间书籍,竟有驱魔之力,莫非那里边记载了万骨化生?”
万骨化生!终于还是叫他轻易猜着了!荏无心绝望的的瘫软在地,连最后的辩解反抗都放弃了。谁叫他觊觎了不该觊觎的东西,下手时还挑的这么不是时候……
“怎么?无话可说了?”赵高冷冷一笑,“看在你还能认识到自己的错误,本尊就给你个痛快!”
荏无心明明怕的要死,但身体却如烂泥般软在地上,分毫不能动弹。他眼睁睁看着赵高的手伸向他的额头,清晰的感觉到生命的流逝。
人死后会有记忆海的收缴,魔灭后又会归向哪里?这个念头不知怎么从他脑袋里冒出,不等他给自己一个答案或猜想,一道光已笼罩住他全身。
那是一道亮紫色的光,看着极冷又极热。他置身其中没有觉得丝毫不适,就像鱼归于水、鸟翔于天般自然和闲适,然后就化归无形与虚空。
伴随着强光消散,兕心魔荏无心也消失了。躲在一旁的肖鲜终于回过神来。相似的一幕,她在花娘死时便已见过。
她有些迷茫了:如果说花娘死前没说完的“万”就是指的万骨化生,如果说赵高杀掉花娘就是为阻止她说出这个词来,那么到了兕心魔这儿,为什么一切忌讳遮掩都变作百无禁忌?
就像一扇刻意关闭的门突然朝她敞开了,看着门内暴露出来的另一个世界,她感到的不是受宠若惊,而是无尽的惶恐和警惕。
“还愣着干嘛?疾金兽你不打算处理了?还是那些孩子你不打算救了?”赵高看肖鲜嘴唇微张,惊讶、戒备的神情全都写在脸上,忍不住走过去招手替她回魂。
“吓——”肖鲜回过神来,刻意后退一步与他拉开距离。
“走呀!”赵高指指井口,示意距离井口最近的她先跳下去。
肖鲜伫立不动。换做以往,她毫不犹豫就会照做的事情,现在想来才发觉其中隐藏的无尽凶险。回想和赵高打交道的种种过往,她不禁一阵后怕。她是有多少次可能死在他的手上啊,截至现在才图穷匕现。
她飞快的扭头看一眼井口,便又把头扭回对向赵高。
“不是你说疾金兽有法阵制约,跑不了么?要不,咱们还是先去救人吧?”她慌张的找个理由搪塞过去,心里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绝不能把后背留给一个敌友莫辨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