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压这一次学聪明了,走了一宿都没回来。直至那肚里的一挂肠子把昨日胡吃海塞的所有废物都排泄干净了,这才在第二日天色熹微之时,佝偻着腰回到厨房。
厨房里的门是虚掩的,从里边还隐隐的透出些灯光。
嗯?谁这么早就起来了?为给镇元子他们做饭吗?陆压这般揣测着推门而入,里边竟然没有人。
灶上的几个锅里都冒着酽酽的热气,看似在诉说着和他没有任何关系的温情和关怀。
镇元子这小子还真有口福!
不知为什么,陆压越发的不平起来,各样式儿的羡慕嫉妒恨在小小的心房里弥漫开来。
也许是出于心理的平衡,也许是出于饥饿,他卷起袖子,毫不客气的从最边儿上的锅里撑了一海碗的粥,吹着热气儿就喝起来。
这是一碗甜粥,大米熬煮的融溶无形,还特地添加了去皮去核的红枣、晒好的地瓜干、糖渍的青梅、炒熟的核桃仁、开胃的山楂,还有新鲜的百合。
虽然不对陆压无肉不欢的胃口,但不得不说,经过了昨夜的那番折腾之后,能安安生生的喝一碗粘稠、有料、见功见火的八宝百合粥,就是无尽的安逸幸福。
一碗复一碗,八宝粥喝了个精光之后,他犹不觉得满足,复又把注意力放在了第二口锅上。
第二口锅里是清汤羊肉条。起初,陆压还以为这又是豆皮儿做的赝品,但禁不住好奇还是盛了一碗尝味。
只一口,就险些鲜掉他的眉毛。
居然是真的肉?!他有些难以置信,不由想起昨日里阿婉对他的捉弄。
这次,她不会又在汤里加了什么料吧?
他再三观望,又反复和昨日的情况进行对比,眉眼间竟逸出一抹淡淡的、连他自己都未察觉到的微笑来。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这小丫头做的这些分明是在讨好他呀!
他之前心里的各种别扭一扫而光,放心大胆的吃起肉嘬起汤来。
躲在门外偷偷观察的阿婉,发现陆压已经察觉了她的小心思,也不再躲避、遮掩,干脆大大方方的挑帘而入。
“怎么样?这粥还对你胃口?”
陆压深看一眼阿婉,把身子别到一边毫不领情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嗯,道君真是慧眼如炬!一眼就猜出了我的心思!”阿婉想想白裔和陶昕对她的交代,毫不气馁的又追过去,还顺道拍一记马屁。
“哼!你少来!你知不知道,昨日你可把我给害惨了!”陆压把一块皮软胶柔嫩滑、肉质酥烂味儿鲜的羊肉吞入腹中,依旧不肯给阿婉好脸色。
“诶,我这不是给你赔礼道歉了吗?还一大早起来,做了这么些个粥羹给你补身。你既然吃了我做的饭,就应该算是接受了我的道歉吧?”阿婉见软的不行,又开始来硬的,直接逼迫起来。
但陆压又岂是吃素的。他把目光从阿婉身上收回,瞥一眼只剩几口汤的碗底,一扬脖儿把汤倒入嘴里,然后又用袖子在嘴上一蹭,直接道:“我不吃了!我也不接受你所谓的道歉!”
他脖子梗得直直的,那模样仿佛在说:老子就是不讲理,就是吃完了就翻脸不认人,你能耐我何?!
阿婉笑容不改,对他的顽固无耻早有预料。她不再和他解说什么,直接端了个碗走到了第三个锅旁。
锅盖一掀,一股异于羊肉的清香扑鼻而来。
“哎,本来还做了清汤鹿尾和炖生敲呢,看来,剩下的只能我自己吃喽!”阿婉边盛鹿汤边自言自语,一双眼睛还别有深意的扫过陆压。
“嘁,说来说去不过都是些汤水,有什么稀奇!”陆压虽然嘴硬,眼神却禁不住诱惑的朝阿婉碗里瞥。
那是一碗白汤,最上边飘着碧绿的小葱段儿和小滚珠儿的澄黄油星,厚薄适中的鹿尾肉片、半透亮的蹄筋浮沉其间,微微在汤面上露出些许轮廓,就像是云雾缭绕的小岛不经意的显露仙踪、棱角。
阿婉明知陆压在偷偷瞅她,也不再继续用语言诱惑。端起碗,二话不说就咕咚咕咚灌下大半儿。
汤少了,里边的肉就显露的更明显些。那鹿尾竟然是剔了骨,又填了鹿耳里的脆骨,每一片嚼起来都发出咯铮咯铮的脆响。
陆压那边没动静,厨房就只剩下阿婉嚼食的声音。
咯铮!咯铮!咯铮!
那声音不大,但每一声都像是嚼着陆压的心尖尖儿。
啧!这小丫头,嘴不大吧,还挺能吃!他愤恨的瞪一眼阿婉,正准备转身背对着她也好断了念想,却发现她的碗底已空,又开了第四个锅盖。
炖生敲?他脑海里不禁回响起那个奇怪的名字。生敲是个什么玩意儿?枉他游戏人间那些年,竟然没听过这个名字。他好奇心起,忍不住又往阿婉那边儿望去。
在汤匙里,一汪清淡的汤里卧着三四个两指粗细、半寸来长的小段儿。那段段呈焦黄色,看着是酥而不散、油而不腻。
“啧啧!可惜喽!”阿婉舀好了汤,摇一摇头夹起一段酥肉。只见那酥肉两端颤巍巍的垂着,还不停的滴着汤水,就像有着生命一般,但阿婉对此却视若无睹,毫不怜惜的一口吞入嘴里。
没怎么咀嚼,好像只扁一扁嘴,她就咽入腹中。
那是有多酥烂啊?陆压忍不住又吞咽一口口水。说好的不看呢,他却目不转睛的盯着阿婉又吃了一碗。
“还不接受我的道歉?”阿婉满嘴泛着油光追问一句,不待他回答又道,“不接受拉倒!我听见陶哥哥和白掌柜说话的声音了,正好,他俩人一人一碗,连吃带喝完了也不浪费!”
哈?陆压闻言不淡定了。本来他还想继续端着呢,但他留神朝外一听,果然听到一阵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完了,完了,完了!这要是被他俩吃了,自己可怎么办?在他的观念里,什么礼法、道义、尊严……统统都在其次,只有吃好玩好才是最重要的事。
他清楚的知道:如果白裔和陶昕一来,他和这小丫头的和解就彻底没戏了——谁叫他那么“曲高和寡”无人能懂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