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在地上的阿婉双眼紧闭,鼻翼微不可查的张开着,下唇上满是未消散的牙印和不小心咬伤的血痕。
她积攒了许久的力气,这才睁眼看向惶恐的陶歆:“陶哥哥……”
“嗯?”陶歆被刚刚的阿婉吓得不知如何是好,此刻见她终于醒来唤他,忙不迭的答应一声。
“有件事,我想告诉你……”
“别说话……我……我去给你倒口水……什么事放到以后再说不行吗?”陶歆看阿婉气若游丝,才看她醒来的惊喜随之消散大半。
“不,我怕……来不及。”阿婉挣扎拽着他的手,一双无神、涣散的眸子对上他的。
“好,你说。”陶歆无奈,只能把女儿揽在怀里,俯身到阿婉耳边。
“其实,妄难世界一战,我们最后还是输了。我拼尽全力,最终也没能复活太一……所有的这一切,不过都是你的执念罢了。我和孩子陪你这么久,也是时候离开了……”
“你……你胡说什么!我们一家不都好好的吗?”陶歆慌忙去看怀里的女儿,哪料刚刚还哇哇而啼的孩子转瞬变作了一团火焰。
再看刚刚那两个玩泥巴的孩子,也随之消散的干干净净。
“你还不相信吗?”阿婉低声喃喃,“若不是打了败仗,你怎么会躲到妄难世界来?南俱卢没有了,莫罗洲也没有了,就连你的好友和死人也都没有了……”
陶歆双手捂住耳朵,一个脑袋摇晃的如拨浪鼓,“不,你不要乱说!”
“我乱说?”阿婉苦笑一声,“随你怎么想吧!”她恋惜的在陶歆眼睛上印一个唇,而后才在他耳边呢喃道:“万灵古燚太热了,我……难受……”
“阿婉!”陶歆扭头想和她再说点什么,但哪里还有她的影子?只在她躺过的地方留下一片灼烧过的焦黑痕迹,看着就无比的触目惊心……
陶歆再受不了这种打击,噗的一声喷出一口鲜血。
一直等候观赏此幕的宦璃,亲眼看着大片血雾被吸入铜镜,这才心满意足的握着定坤笛,对着陶歆的胸口狠狠扎去。
完了!这时才回过神来的黎陌压根儿反应不及,就见宦璃的定坤笛压在陶歆的宝蓝外衫上。
蓝色外衫本来兜着风,但被定坤笛一压,里边的空量全部赶到四周,正中间凹出一个月牙弯坑。
黎陌不知为何这一瞬间在自己眼中定格的那么清楚,只知道照这个速度,任谁也来不及搭救陶歆。一场悲剧在所难免,他不由绝望的闭上眼睛。哪料就在此时,迎面一股强风刮来,一旁的陶歆竟被急剧拖出四五丈远。
宦璃一击不中,也提升了速度朝着陶歆奋起直追。几次提气之后,他们之间的距离终于缩短到触手可及。他再次挥着定坤笛出击,谁知陶歆背后突然出现一人,一把把他护到身后,还用一片软帛就势缠住了定坤笛。
白裔?!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黎陌看着这再次峰回路转的一幕,庆幸之余不由暗自纳罕:他不该在莫罗洲陪着阿婉吗?
别说是他,就是刚刚气急攻心的陶歆也搞不明白眼前的状况。
“你怎么来这里了?阿婉也跟着来了么?”之前的噩梦还叫陶歆心有余悸,他不禁抓紧了白裔的衣服连声追问,完全没考虑到宦璃也在现场。
“阿婉?”宦璃听到这个名字,果然身躯一震。虽然他不止一次被阿婉假死所骗,虽然他这次也不十分相信阿婉既死的传言,但亲耳听到她身边两个最亲近人的证实,他还是止不住内心泛起波澜。
“是啊,阿婉!阿婉没死,上次大战,我们只不过舍弃了她的仙身骗你们而已!”
白裔看宦璃已经捕捉到这个重要信息,索性不再隐瞒。他一边继续握紧软帛克制着定坤笛,一边好整以暇的继续刺激宦璃。
“你大概还不知道吧?不仅阿婉没死,她娘亲、她爹爹也都陆续找到了。现在他们一家三口聚在一起,不知道有多幸福呢!”
“你胡说!”宦璃抽不动被白裔克制的定坤笛,但面上的表情却是无比的凶恶:“白瑕压根儿不在莫罗洲——这一点儿再没人比我清楚!”
“我胡说?”白裔压低软帛,再进一步欺身到宦璃面前,“也不知道是谁把白瑕收在一卷画轴里,还‘好心’送到了莫罗洲——那人不是你么?我觉得也不是,你哪有那么好心!”
画轴!宦璃听到这个词不觉五雷轰顶——白瑕真的被阴差阳错带到了莫罗洲?!
他无法想见阿婉同白瑕母女相认后的和乐场面,更无法想象沈甯和白瑕的鹣鲽情深!
“啧啧,怎么?还不信啊?要不要我们带你到莫罗洲亲自一观啊?”白裔看宦璃脸色蜡白,嘴巴嗫嚅无声,豆大的冷汗簌簌滚落,又继续往上添一把火,“做你的春秋大梦吧!怎么可能?!哈哈哈哈!”
白裔看宦璃羞恼的无以自处,忍不住狂傲大笑,却不知背后陶歆看向他的目光慢慢转作深邃。
因为白裔的话,陶歆忽然想起一件事来:早在他才赶到妄难世界时,悟空就追问过一个卷轴,说是送给了阿婉……可他待在莫罗洲那么长时间,从未听阿婉说起过。
倘若阿婉瞒得紧,他和白裔都不知道便也罢了,怎么可能略单单过了他,而把这件事告诉给白裔知道呢?
这件事情的背后,一定还有他不知道的关窍!
趁着宦璃丢了定坤笛,双手抱头正怀疑人生的时候,他再次追问白裔刚刚没有回答的话:“阿婉呢?你怎么突然来了妄难世界?你把阿婉放在了哪里?”
白裔不知如何作答,下意识的目光躲闪,刚好撞进那铜镜的光亮里。
“别看它!”黎陌亲眼目睹了陶歆被幻境所惑的惨状,本就对它心存畏惧,而今见白裔又被那光亮吸引,忍不住开口喝止。
白裔本来被那光亮晃的神魂俱荡,忽听黎陌的声音不由心中一凛,随即想把目光抽离。哪知道,那镜中的光亮宛如长满了钩子,勾得他压根儿挪不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