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微弱的声音,在此刻的唐柔耳朵里都无异于惊雷,她崩溃地捂住耳朵,将脸埋进臂弯。
事实上这里很安静,哪怕追过来挤在门口的人群,都没发出任何声音。
有人捧住了她的脸,冰凉的手指极尽温柔,像托起快要碎掉的蒲公英。
漆黑的发丝黏在脸上,被他耐心挑开,向耳后抚去。
原本黑润的双眼浑浊一片,看不见近在咫尺的他。
失焦了。
耳边痛苦至极的短促呼吸,被压抑的极轻,一点濡湿落在左眼下,触感异样清晰。
有人颤抖不止地亲吻她变异肿胀的脸颊。
一下又一下,轻柔又眷恋。
“柔……我在做梦吗?”
他开口,嗓音夹杂着惶恐与惊痛。
唐柔像被抽走了灵魂的傀儡,身体还在,精神却被撕裂。
反应很迟钝。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才缓慢开口,“兔子?”
这一声,心心念念,如同隔世。
柔软温暖,纠缠上他的灵魂,点燃爱与欲。
“嗯,是我。”
他小心翼翼地抱住她,满腹的话,最终只有一声单音,是她的名字。
“柔……”
是真的吗?
他浑身颤栗不止,快要窒息。
灵魂,血液,每一次呼吸,都在重复将想念输进四肢百骸。
心像被凌厉的钢丝球刮到血肉模糊,每一下都粉身碎骨地疼,无法愈合,也无法因为时间习惯这种疼痛。
太痛了。
但她永远都不需要知道。
少年捧着她的脸,虔诚地亲吻唐柔已经发生异变的脸,吻那些人类看到都会产生不适反应的皮肤,吻她受尽伤害的皮囊。
唐柔浑身僵硬,痛苦地捂住脸,却被他抓住手,吻她的手指。
轻柔的吻继续,专心致志地印在她的额头上,发丝间,颤抖不止的眼睫上,完全不在意她此时的狼狈。
“柔,柔……”
他低喃,身体在抖,无法克制失而复得的喜悦和患得患失。
“你还活着,太好了,柔……你又回到了我身边。”
门口聚集的人越来越多,不约而同的都不敢发出声音,可彼此都在彼此的眼神中读到了错愕。
无数双眼睛盯着,所有人都看到那个养在金贵宫殿里那位高高在上的特殊人物,竟然跪在地上,抱着泥泞狼藉的半边身体变异的年轻女性,细密温柔地亲吻。
抚摸她的长发,如获珍宝。
雪白的上衣染上一道道泥泞猩红的痕迹,触目惊心。
他不是最厌恶脏东西吗?
怎么会来到这样屠宰场一般腥臭的地方,还亲吻血水里的怪物?
外面聚集的人越来越多。
黑压压的一片,彼此震惊的眼神中交换信息。
空气中污浊的味道让她们都忍不住皱眉,他竟然忍得住,不得了,一看就知道,有故事。
唐柔很痛苦,所有声音都在放大,折磨她的听觉。
门口的窃窃私语灌进耳朵,时不时夹杂着压抑的倒吸冷气声。
都在小声说,她看起来好恐怖。
美少年白皙漂亮,抱着她,跪在最肮脏的地方,被玷污了。
唐柔浑身僵硬,抬手遮住脸。
海兔子伸手去拉,却听到她说,“不要。”
声音很轻,却让他僵住,一动不敢动。
“是不是有人在看我。”
他柔和的眉眼一瞬间变得冷凝,回过头,狭长的眼尾沁出血色般的猩红,“滚。”
门口的人立即作鸟兽散,几秒之间消失得干干净净。
唐柔被他那一声惊到,身体蜷缩着。
“没有了。”少年不住亲吻她的额头,手在她清瘦的背脊上安抚性滑动,一如她曾经安抚他那样。
“没有人了,柔,没有人看你。”
手心摸到了满手粘腻湿冷的血液和不知名物质,有些是她身上的,有些是地上的。
少年姝丽的面庞因疼惜而扭曲,眼神藏着寒冰般的阴桀。
动作越发轻柔。
饲主在发抖。
不难想象她经历了什么,抿紧唇,在颤抖,没有哭,可整个人散发着异常消极的气息。
饲主原来这么瘦,这么弱。
这一个不算小的插曲,在地下交易市场引发了一阵惊涛骇浪。
楼下被驱散的人乘着电梯上来,着急想和别人分享自己的见闻,身后那部电梯却叮的一声响起。
他们屏住呼吸,不敢说话,垂着头。
余光看见少年的双腿从电梯里走出来。
所有进入这个地下世界的人几乎都没办法再出去,他们要么在这里谋生,要么在这里卖命,见惯了生死,人命比草芥。
变异的人不少见,出了销金窟,地上趴着的比比皆是。
却没有送进销毁中心还能被抱出来的,还是被那种能在地下世界呼风唤雨的人。
少年一路抱着她,不愿意松手,也不允许任何人接近。
谁敢看她一眼,就用那双漂亮又阴寒的眼睛盯着人看,像要把人的眼睛挖出来。
仿佛往前走一步,就会拧断别人的脖子。
在他们的身影消失后,窸窸窣窣的低声议论又响起。
她们都纷纷猜测,他这样,那位拍卖会的幕后老板,不生气吗?
那眼神爱意缠绵得都要拉丝了,不是公然在老板头顶种草原吗?所有人都见过当初把他带过来的老板,对他有多么百依百顺,高高供奉起来,恨不得把心挖出来送给他。
拍卖会的老板,事实上也是下面这些秘密实验室里,一个生物公司的幕后庄家。
可提到他,这些人才恍惚想起来,“老板是不是很久没出现了?”
众人面面相觑。
随后理所当然的说,“老板太忙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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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兔子住在销金窟一样的地方,装潢得像精美华丽的地下宫殿,用的也都是最好的东西。
可唐柔看不见。
少年的手捂着她的耳朵,隔绝了周遭的噪音,抱着她一路来到宽大的卧室,把她放进柔软清香的大床。
感受到身下的柔软,唐柔僵住,抓着他的肩膀,“我身上有点脏……”
少年眼中涌出惊怒,心都跟着抽痛。
“柔很干净。”
他不容拒绝,把唐柔放在床上,拉过柔软的被子围住她,“柔是最干净的。”
被子是白的,很快被染成古怪的颜色。
唐柔双眼浑浊发灰,看不见,却能嗅到自己的味道,感受到身体上的粘腻。
少年的视线痴缠在她身上,一遍又一遍,害怕是幻觉,害怕清醒过来她就如泡沫般消失。
忍不住伸手勾住她的头发,朝她靠近。
他看不见皮囊,眼中只有她这个人本身。
是真的吗?她真的在眼前吗?他真的失而复得了吗?
少年克制不住地想要亲昵,又要亲吻她枯败的脸,唐柔垂首在被子间,摇了摇头,无声抗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