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从梦中醒来,唐柔还是有些无法回过神。
她的思绪仍沉浸在梦中诡异的场景里,身上有种挥之不去的冷感,仿佛正在被没有温度的眼睛注视着。
并且……是从两个方向。
这种直觉太过强烈,让她不想再停留在这个安静的房间里,摸索着从床上爬起来。
“兔子?”
她轻声喊着,没有人回答。
冷漠可怖的目光如影随形,仿佛有人,正冰冷地注视着她。
难道是噩梦里的场景太过吊诡,影响了她的状态?
少年不在身边,唐柔便感到不安。
这段时间,潜移默化般的,她已经习惯了少年无微不至的关怀,他永远像一道影子追随着自己,寸步不离。
“兔子……”
她一边低喃,一边伸出手,在空气中摸索向外一步步走去。
黑暗中,整个世界都是空洞又虚无的,往前踏出的每一步,都充满未知和恐惧。
曾有人说过,人类最深刻的情感是恐惧,而最古老的恐惧则是来源于神秘的未知。
她摸到门框,出了门,顺利走到了走廊上。
听觉忽然捕捉到了某些微不可闻的摩挲声,像有什么带有滑腻鳞片的冷硬物体从地毯上摩擦而过,正悄然从背后向她靠近。
唐柔忍不住加快步伐,摸着墙壁在走廊上行走。
“兔子。”
她想见到他。
她很不安。
就在这时,前面传来了脚步声。
唐柔停下脚步,一动不动。
直到对面的人快速几步走到她面前,握住她的肩膀,弯下腰柔声问,“怎么出来了?”
是他。
唐柔松了一口气,伸手摸他的脸,摸到眉眼,脑海中浮现出熟悉的模样。
少年肤色白皙如玉,乖巧温顺,揽着她的肩膀往回走,垂眸看向她时,浓密纤长的睫毛像一排小刷子,在眼底投下阴影。
看起来,如此单纯无害。
“柔不要随便出房间,万一伤到自己怎么办?”
她没说话,头颅低垂,纤细的脖颈从发丝间露出,仿佛用手轻轻一折,就会断。
少年忍不住疼惜,“等柔的眼睛好了,我带柔去看看外面。”
唐柔问,“会好吗?”
“当然会。”
少年伸手去拉她的手腕,像曾经一样挨挨蹭蹭,想要拥抱她。
却不妨听到她冷不丁地问,“你身上是什么味道?”
“什么?”
唐柔轻轻嗅了嗅,皱眉,“好像是血……”
“没有,柔是不是闻错了?”他搂住她,推着她往房间里走,猫儿一样不停地轻轻磨蹭,变回了她熟悉的模样。
唐柔被他磨得发笑,伸手推开。
少年痴痴看着她唇角勾起的弧度,感觉身体里的血液终于重新流动。
柔还是开心的,对吧。
她喜欢和他在一起。
看得入迷,少年垂下头,呼吸离她的越来越近。
眼睛盯着她的颜色浅淡的唇,写满了着迷和渴望。
可他还是清醒过来,松开手,把她送回房间,说自己去清洗一下换件衣服,很快回来。
唐柔看不见,不知道离去的少年,白色的上衣染满血迹。
可他走后,唐柔又抬起指尖。
嗅了嗅,眉眼凝下来。
……铁锈味。
血的味道,他身上为什么会有人类血液的味道?
这样想着,唐柔无意识垂下手,指尖却猝不及防摸到了滑腻冰冷的硬物。
她一僵,还没来得及感受,那个东西就嗖的一下从身边移开,唐柔甚至听到了某种物体在羊绒地毯上快速滑过的窸窣声。
这次绝对不是错觉。
有鳞片,细腻湿滑,附着这一层让人感到恐惧的粘液,触感诡异
唐柔几乎立即站起身,面色沉静,扶着墙壁朝外走去。
她的房间里有什么绝非人类的东西存在。
出去过一次,再走上这条路变得容易很多,她扶着墙壁,面上没有任何表情,看起来像是寻常在散步。
可手心里已经渗出了冷汗。
隐约地,听到了水声。
这次感官实验虽然让她分外痛苦,却在某些程度上进化了她的五感,至少听力敏锐许多。
手从墙壁移下来,摸到了栏杆,唐柔意识到眼前有一条扶梯。
她慢慢往下走去,水声变得越来越清晰。
是海兔子吗?
唐柔实在不想一个人待着,她扶着栏杆在楼梯上坐下。
水声渐渐变得黏腻。
细碎而凌乱,像有人快速拨搅浴缸里的水花,其间夹杂着几声急促的呜咽,似痛苦又似欢愉。
氤氲的水汽从门窗缝隙透出来。
唐柔一怔,随即听到不远处传来微弱的声音。
“柔…柔……”
是在喊她的名字。
唐柔看不见,以为少年发现了她在喊她,下意识地应了一声,“我在。”
可话音刚落,所有的声响倏然间静止。
像是一墙之隔的人被按下了暂停键。
“怎么了,兔子?”唐柔疑惑地问。
哗啦……
隔着一道门,浴室里传来出水的声音。
湿润的脚踩在瓷砖上,身上的水跟着滴答滴答落在地上,由远及近。
隔着一道门,有人低声喊她,“柔?你在外面?”
声音湿润缠绵,仿佛浸了水般满是潮湿。
“我在。”唐柔有些窘迫,解释,“我刚刚在房间里好像摸到……”
少年却打断她,“柔,能不能给我起个名字?”
声音潮湿缓慢,每个字都咬得极轻,染着怠倦彷徨的意味。
唐柔认真地思索,舒缓了眉眼,露出笑意,
“路西菲尔。”
他跟着重复,“路西菲尔……”
“是希伯来文圣经中天使的名字。”她温柔的嗓音透过门缝传来,比水汽还要细腻,无孔不入地侵入他每一条神经,“希伯来语中,原意为晨曦之星,是曾经的天国副君,最完美神圣的六翼天使。”
只不过,在宗教神话中,这位俊美不凡的圣光六翼炽天使长,最终因质疑上帝的能力,率天国三分之一天使堕出水晶天,坠入地狱,变成了最凶险的恶魔。
名字改为,路西法。
“可我还是很喜欢他的故事。”唐柔轻笑着说。
“路西菲尔,路西菲尔。”
少年的声音染上了暧昧的欢愉,呼吸变得急促,“我喜欢这个名字,柔……能不能多喊我几声。”
“路西菲尔。”
唐柔也很开心,“这个名字听起来很适合你。”
她提到别的,少年便有些气息不稳地小声哀求,“柔……我还想听,跟我说说话……”
“你想听什么?”
“柔……”
他总爱喊她,这会儿也是,却前言不搭后语起来,只自顾自地不停喊她,“柔……”
唐柔应下。
门内响起了细微的水声,拍打声,模糊不清。
像极度缺乏耐心的人在涂抹沐浴剂,古怪而黏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