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谁都看出来了,那个空灵的少年不是他们心中神的使者,是来拯救这个女人的。
他替那个女人挡下了来自猩红触手的致命一击,可唐柔却微笑着关上了门。
人们快速挤向门口,想跟上它,却被从天而降的断裂的触手挡住了去路。
苍白的少年回过头。
空洞的靛蓝色双眸中一片死寂。
唐柔拉着阿瑟兰奔跑在空旷又古怪的城市,每一步都发出黏稠的回响。
这里已经没有人了,整条街道没有丝毫人气,每家每户紧闭门窗,城市像死去一样寂静无声。
脚下的地面仍然是猩红的,像肉块一样,会蠕动,每一脚踩在上面,都会牵连出黏腻细长的红色血丝。
阿瑟兰看着被血色覆盖的世界,傻眼了,觉得眼前的一切都恶心至极又无法理解,处于精神错乱又不得不接受一切的崩溃边缘。
她脸色铁青的问,“我们去哪里?”
唐柔嗅着空气中那股若有似无的味道,捂住胸口,喘息着说,“去那些白色的教堂。”
“为什么去那儿?”
“我闻到了……我感觉到喻清就在那里。”
阿瑟兰怔了怔,想问唐柔到底闻到了什么,可在这个时候又不方便开口。
直到在转角处看到了会动的树,再也忍不住,抽搐着嘴角问,“是我看错了吗?”
为什么整个世界都变异了?
视线所及之处,到处堆叠着猩红狰狞的肉块,墙壁上、大地上,树枝叶被挤压变形,生长出张牙舞爪的像蚯蚓一样缓慢蠕动的枝条。
阿瑟兰整个人都傻眼,不停地搓揉眼睛又睁开,眼前的世界还是这样。
唐柔握住她的手,看到了更加清晰的世界。
整个世界都活了过来。
变成了有生命的样子。
大地舒张起伏,仿佛正在缓慢呼吸的胸膛。
墙壁街道乃至天空都被一个个红蓝相间的肉块覆盖,像掉进了巨大生物的胃。
唐柔分神回答她,“不清楚。不久前我和海兔子一起时也见过这个,在一座商场门口,但海兔子让我脱离了这种幻觉。”
“幻觉?”原来这是幻觉吗?
阿瑟兰忍不住问,“在哪?”
唐柔说,“罗刹海市。”
“罗刹海……市?”
“就是cityofgod分成地上地下前的世界。”
视线的尽头,出现了一幢幢高耸的塔形,纯白色塔形建筑撕裂了薄雾,像一座又一座矗立在断崖上的冰冷墓碑。
阿瑟兰尾随跟随着唐柔的脚步,脑海中的疑惑却越来越大。
“罗刹海市听起来很耳熟……怎么感觉某一本古籍志怪里,虚无缥缈的城市名字一样?”
“什么?”
唐柔回过头,不解地问,“什么古籍?”
“你应该看过吧,小时候我们在孤儿院还经常翻那种妖怪漫画,就是聊斋中……”
脚下的大地缓慢蠕动着,空气中的雾气越发浓郁。
阿瑟兰眨眨眼,整个人猛地一抖,面上浮现出一丝茫然,歪着头问,“你刚刚说什么?”
“你说罗刹海市这个名字怎么了?”
“没什么啊?”她茫然摇头,“我们不是要找喻清吗?”
“嗯,应该就在这附近。”
唐柔面色凝重,握上阿瑟兰的手,“你帮我看看那边怎么样了。”
透过她的视线,唐柔看到磅礴的浓雾中,有无数条从天而降的猩红触手链接向驻不远处的城市建筑群里。
一条条猩红的触手变得腐烂,迅速溃败,然而又有不断新的触手从云层中探出。
月在那里。
唐柔无比焦虑,“我们快一点。”
推开教堂的大门,里面一片死寂。
空气中有若有似无的墨绿色烟雾,丝丝缕缕从深处流淌出。
唐柔已经走进教堂许久,却发现阿瑟兰仍旧站在门边,看着那些触手,不知道在想什么。
“怎么了?”
阿瑟兰回头,压低声音说,“在环海公路上那次,我记得那只电鳗实验体,是不是能操控这个东西?”
“什么?”
“这个东西把电鳗实验体放了出来啊,你忘记了吗?当时这些红色血管吸干了驾驶员的头……那条电鳗还想攻击你!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结的仇……”
唐柔费力回忆着,隐约有点印象。
那条电鳗,的确和海边出现的血管触手生物相处平和。
“哦对了,林利跟我说了,11号实验体海兔子在操控那条鳗鱼。”
阿瑟兰终于想起了林利在车上跟她说过的这件事,“他说海兔子去了巴别塔的感官实验室,把电鳗实验体释放了出来,与此同时,电鳗也协助海兔子逃出了巴别塔……”
唐柔一怔,错愕地问,“你说……兔子?”
“对啊,a-11号海兔科腹足纲蛞蝓实验体。”
阿瑟兰说得很仔细,“林利说11号就是在电鳗实验体的协助下离开的实验室,而且他们之间有很奇怪的伴生模式。
电鳗把海兔子送出去之后,自己留了下来,他们反复地观察了监控视频中电鳗实验体的生物行为,最终确定,电鳗实验体是为了让11号有足够的时间跑出去,才选择自我牺牲。
因此,这次事件被当作异种生物情感类研究的重大课题,被反复分析过。
林利说,当时巴别塔的内部测评将a-11号进到到了s级,但因为后来一系列突发事件,所以这项通知并没有传达到你那里,我也是刚刚知道。”
看着唐柔的神情,她问,“你不知道11号和电鳗关系匪浅?”
唐柔摇头。
“电鳗实验体不在我的辖区。”
她仅有的与它接触的两次经历,那条电鳗实验体都想掷她于死地。
唐柔也无法理解,那条电鳗对她的恨意从何而来。
他们站到了教堂下,头顶的雾不知不觉间变得更加密集。仟仟尛哾
不远处传来深渊回响般的呜鸣。
唐柔看过去,可浓郁的白色雾区遮蔽了她的视线,她什么也看不见。
厚重庄严的大门轻轻一推,便向内吱呀一声划开。
教堂空荡荡的,里面空无一人。
她们走进去,只能听到彼此刻意压低的脚步声。
没有人。
唐柔嗅着空气中的味道,低声说,“喻清就在这里。”
那位牧师也在这里。
“喻清很痛苦。”
“你怎么知道的?”
唐柔说,“我感觉得到。”
她在喻清身上闻到了海兔子身上曾经出现过的味道。
痛苦的,哀怨的……自厌的。
唐柔难以喘息。
她强迫自己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却感觉胸口愈发堵塞。
为什么海兔子会这么痛苦?
她能闻到一切后,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那个看似柔软爱撒娇的少年,经历了如此多的痛苦。
他为什么会自厌?
曾经在她身边时,海兔子明明是个不谙世事的少年,为什么会变成地下城那种状态?
唐柔恍惚想起许久前的那天,那个浑身湿透不着寸缕,抱着膝盖等在她实验室门口的可怜少年。
一手摁在长椅上,痛苦地垂下头。
几乎无法前行。
那天海兔子为什么会来找她?
会不会……是在向她求救?
“柔,你怎么了?”阿瑟兰摸她的额头,“脸色怎么那么难看?”
“我没事。”唐柔抬起头,指向教堂深处,“喻清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