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总是容易醒的。
昏昏沉沉之间,唐柔感觉自己的唇瓣被什么东西咬住。
很轻柔,并不疼,像浸泡在雨水里的棉花,湿透了,粘糊糊地贴着唇瓣,密不透风。
冰凉的触感顺着唇瓣的缝隙往下渗透,像某种流动的液体。
唐柔睁开眼,对上了近在咫尺的空寂眼眸,浓密如羽毛般的眼睫几乎扫在了她脸上,眨动间带起微弱的气流。
他在偷偷亲吻她。
房间很黑,厚重的窗帘透不出一丝天光,只有一盏微弱的小夜灯透着昏黄色的微芒,将房间一角照亮。
绵密的丝线几乎将整个房间缠绕得像张巨大的蛛网,无数条白色丝线密密麻麻地从空中倾倒下来,仿佛没有重量。
铺满地面,铺满入目所及的一切事物,沙发,桌椅,地毯,厚重又轻软,像在室内下了一场大雪。
梦境初醒,唐柔几乎反应不过来。
大脑是生锈的发条,感官是磨花的塑料,只能感受到自己的下嘴唇正被什么柔软的东西含住,包裹在冰冷湿润的口腔里。
随着理性的逐渐回归,唐柔终于意识到……
月在吻她。
趁她熟睡之际,偷偷地过来亲吻她。
她仰躺在沙发上,陷在柔软的靠垫里,通体雪白的人形生物霜降一般覆在她身上,将她笼罩在自己的阴影之下。
柔软细白的发丝顺着他的动作落下来,扫在唐柔脸上,湿润,像落在皮肤上的绸缎。
人形生物一只手在轻柔地抚摸着她的脸颊,冰冷的指缝从耳际流连到脆弱的脖颈上,上下反复轻轻摩挲,另一只手则轻描淡写地挑开了唐柔的衣服,掌心毫无阻隔地贴在她腰腹间的肌肤上。
冰冷的触感带来一阵头皮发麻的颤栗,唐柔想喊他的名字,嘴唇动了动,却被异样的触感唤醒了注意力。
她现在好像无法开口,月还在亲吻她。
认真而仔细地咬她的唇,像把她当作了什么极美味的佳肴,一点一点品尝。
过分柔软的触感让唐柔头皮都在发麻。
极度异样的亲密感让她麻痹成不会爆炸的烟花。
月吻得很仔细,是不是用口腔中柔软的组织舔舔她,试探性地轻咬,一寸一寸顺着她的唇瓣浅尝辄止,沿着嘴角移动,再到下巴。
偏过头挨着她的侧脸,像埋头在主人脸颊处磨蹭撒娇的猫咪。
安静而无声,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被他压得喘不上来气,冷得微微颤栗。
人形生物专心致志地亲吻她的侧脸,好像这是什么极其重要的事,需要细致地完成。
头偏过来,她终于有机会开口,“月,你在做什么?……先放开我。”
他好像没听见,又好像听不见。
耳畔的吻并没有停下,湿软的唇瓣又慢又认真地研磨,对唐柔来说是煎熬。
她尝试动一动,却发现自己整个人都被牢牢地禁锢住了。
手腕,胳膊,腰肢,双腿,全部丝毫抬不起来,紧紧深深地陷在沙发里,被细密的银白色丝线紧紧缠住。
贴在腰间的手掌在缓慢移动,轻轻地打着圈,抚摸她细腻的腰肢。
爱不释手一样贴着不松开。
“不要这样,小月!”
唐柔又尝试喊他,对方仍旧像听不见。
睫毛扫在脸颊上,带来怪异细密的触感,唐柔此刻全身上下能动的就只有头了,她别扭的转动头颅,却在下一瞬间,被衔住了耳垂。
呼吸都快停掉。
他的唇在动,像咬着她的同时,在说些什么。
拟态人形的水母并没有所谓的牙齿,只有一排圆钝洁白的颚片,略坚硬的触感自被上下研磨耳垂上传进细腻敏感的皮肤。
她闷哼一声,忍无可忍地转回了头颅,一口咬住了他的脸颊。
对方僵住了,似乎没料想她的动作。
从一场亲昵,变成了一场博弈。
他动了动嘴角,松开了她的耳垂,唐柔慢半拍意识到自己的行为,叼着他柔软的脸颊,也僵住了。
没动,也没松嘴,就这么静静地看着那双近在咫尺的靛蓝色眼眸。
浅浅的呼吸流动在两个人之间,从压抑变得急促。
他靠得更近了,眼尾泛起湿热浅淡的紫红,薄唇微微张着,好像在渴望着什么。
安分下来的水母像个不会说话的天使,虽然这个小天使趁她睡着时对她做了恶劣的事。
唐柔泄愤似的地磨了磨牙,又惊觉嘴下的肌肤太过柔嫩,都生怕不小心把他咬坏了。
松开口,略带斥责地说,“你在做什么?月。”
对方侧过头,极近的距离使他做出这个动作时,鼻尖扫过唐柔的,四瓣唇险些就这样贴在一起。
唐柔及时侧过脸,错过了靛蓝色眼眸中一闪而逝的失望。
结果下一秒,他也一口轻轻咬住她的脸,亲昵地磨了磨。
像对待心爱之极的美食,想吃又舍不得草率地吞掉。
他误以为咬脸颊是一种人类表达爱意的互动方式。
而后唐柔再喊他,他就铁了心装作听不懂的样子,含着她脸颊上的软肉,甚至不眨眼。
很危险。
唐柔感觉,月的危险,不加掩饰。
周围的场景乍一看梦幻昏暗,实际上却极度诡异。
桌椅,沙发,灯管,以及睡觉前刚使用过的电脑光屏都在缓慢地融化,晶莹剔透的银白色丝线附着在那些物品上,悄然地渗透着微薄的毒素。
他还在吻咬着唐柔的面颊,猫咪饮水一样轻轻舔了舔,柔软的组织流连在她的面容上,最后吻她颤抖的眼睛。
唐柔闭上眼,圆钝的颚片轻轻磨着眼睑,让她一动都不敢动了。
小月像在发疯,他在发一场极为安静的疯。
为什么这么突然?
身上的重量轻了一些,他微微抬起上身,双臂撑在唐柔身侧,一只手向下,破开厚重的白色丝线,握住了她的手。
指腹被捏了捏。
唐柔垂眸看向他近在咫尺的薄唇,微微开合着。
‘乖’
‘要乖’
他在跟她说话。
‘要听话’
他转而拖着她的脸颊,摁住了唐柔的肩膀,丝线再度无声无息地翻涌起啦,将她越裹越深。
修长的身躯覆在她身上,额头抵住她的,静静地用那双空寂的眼眸与她对望。
‘要乖’
水母安静又温柔地发疯。
有点新鲜。
唐柔罕见地在他身上感受到了强烈的情绪。
占有欲,纠结,爱意,与……愠怒。
他在生气吗?在生她的气吗?
可他在气什么呢?
唐柔唯一能动的只有头颅,唯一能张开的只有嘴,可她说话,月已经不愿意听了。
她甚至能料想到这样下去,她很快就会被白色丝线包裹成一个巨大的茧,连头都不能动。
情急之下,她又要去咬他的脸。
可是拟态人形的生物,倏然转过头。
呼吸碰在一起,像要碎开。
唐柔咬住了他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