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笼罩下的青州城显得格外静谧,街巷民居中几乎看不到半点光亮,比之可称为不夜城的东京汴梁,这里完全是另一个世界了。
其实这也在情理之中,青州本就地贫民稀,最近更是天灾不绝,百姓们的日子是越发的难过了,白天大街上的往来人数也不多,更别提这半夜时分了,只有几名更夫还在尽职尽责地走街串巷,敲打着手中腰间更鼓。
在这一片黑暗和静谧中,城南一带今日却多了一队十多人组成的人马,几支火把照亮了附近十多丈的范围,也照明了这队人的装束模样,却是一支官军,这可就有些难得了。
原先青州厢军早已废弛数年,夜间巡查这样的苦差自然更不可能有人去做了。但这次孙途接手军务,尤其是在应下捉拿近来在城中屡屡得手的盗贼后,他便派出麾下人马经常在多有大户人家的城南一代巡曳,不光是夜间如此,就是白天也时有官军在此处走动,观察路人的情况与反应。
而这几支被委以重任的队伍自然就是重建起来的厢军中的精锐了,其中每队还配了三名江州兵为首,以起到以老带新的作用。不过除了巡查之外,他们平日间的『操』练也并未因此减少,即便此刻走在路上,这些青州厢军依然时不时会咝咝地呼上几声痛呢。
但他们并没有怨怪孙途待自己的苛刻,因为做这一切都是自己能力的体现,同时也能获取不少好处,比如每月的钱粮都能因此得到更多,这都是孙途一早就已在营中定下的规矩。
为了排遣身在黑夜中的寂寞与不安,此时几名士兵就在低声交谈着相关之事:“老刘,你今日考核可是得了个二等,想必月底就能多领上三斤粮食,一百文大钱了吧?”
“这有什么,比起来还是不如黄老哥,他这三日次次都是一等,要这么下去,月底怕不能多出好几贯钱来,这可比咱们的军饷还丰厚了。”老刘满是羡慕地看了走在队伍前方一个身材结实的汉子一眼:“而且我还听说了,都监他有意从我们军中选出一些精锐来组成斥候营,只要成了斥候营的一员,每月能拿到手的钱粮可就能翻上三倍……”
这话一出,那些青州兵士全都赞叹出声,其实这说法营中早传开了,大家也最是关注。说实在的,像他们这样无田产无恒业的大头兵来说,军饷便是唯一的经济来源,要是能大量提高自然最好不过了。
当下,几人便开始讨论起进入斥候营的种种要求来,就目前来看,光是站队走步表现良好是远远不够的,说不定还得考验他们的身手武艺呢。
直到他们走到这边长街的尽头,就要转弯时,带头的两个江州兵才猛然抬手,制止了他们的说话,然后一脸戒备地突然抽刀在手,高声喝道:“什么人在那儿?”众人这才醒悟过来自己此时的职责是什么,赶紧也都亮出了兵器,有些戒备地盯着前方转角的黑暗处,随着两名首领轻轻挥手,这些兵士便已迅速散开,朝着那边包抄了过去。
结果却是虚惊一场,就当大家小心翼翼地包围上去,拿火把往那边的巷子里照去时,一只黑猫突然喵地一声腾空而起,在墙上一蹬后,就如闪电般再次消失。除此之外,那并不太深的小巷里就再没有任何异样了。
直到这时,众人才松了口气,有人笑道:“这贼猫当真可恶,可把咱们惊得不轻……”
也有人奉承了自家首领两句:“队长果然好眼力,在如此黑夜里居然还能发现那黑猫的踪迹,若是那盗贼在此,一定逃不过二位队长的耳目。”
在一番吹嘘和笑谈中,这队人马就退出小巷,重新沿着笔直的长街往前而去。直到他们去得远了,连火把的光芒都照不到这边,一条人影才从另一端的死巷里钻了出来。这是个身材极其瘦小,还略有些佝偻的家伙,虽看不清长相,但一双三角鼠眼却透着狡黠:“娘的,时爷爷今日差点就栽在你们手上了。好在我早有准备……这次看来官府是真花了大力气了,不过不要紧,我总有办法得手的!”自信地轻轻一笑,这位便在手一摆后嗖地一下消失在了黑夜中,动作之快,更胜那只轻灵的黑猫,怪不得能躲过那十几双眼睛的搜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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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家大宅是孙途这几日里到过的第三家被窃大户,此时罗家之主罗澶正带着谦卑的笑容引着孙途和几名亲兵往里走着,同时口中还大吐着苦水:“孙都监,小的也是真没想到那盗贼居然会把主意打到我家……我罗家在青州虽然薄有钱财,但也都是几辈人辛苦积累起来的,实在算不得为富不仁啊。而且,那被盗走的还是我祖传下来的一只雕凤玉镯,要是真拿不回来,小人可真没面目下去见罗家的列祖列宗了……”
孙途自然明白他说这番话的意思到底是什么,无非是希望自己能尽全力帮着找到盗贼拿回失物,同时也为自己开脱一番而已。这样的话之前两家的主人也都说过,孙途从来就没当回子事儿。
在入了厅堂,罗澶叫下人上茶待客后,孙途才摆了下手:“要喝茶什么时候都可以,本官今日前来是为了查找窃案相关线索的,可不是为了喝茶。还请罗员外这就带我去那藏了宝物的所在看看吧。”
“是是是,都监果然一心为民,小的相信这次有你们出手一定能把盗贼给捉拿归案。”罗澶一听这话心下更是一喜,赶紧就拱手拍马,然后引了他们转到了自家后边的院落,最终来到了一处两层的阁楼前,指着上面那一层道:“都监,那镯子就是在这阁楼上失窃的。这本是小人的一处书房,同时也藏了些值钱的物件儿,下面还有人守着,想着是万无一失的。可结果……”
“哦?”孙途看了看这阁楼四周,边上除了有几棵比阁楼还高出一大截的大树之外,也没有其他遮蔽了,贼人要是真在此得的手,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啊。相比起之前两家失窃的宝物只放在卧房里,这罗家的情况看着可更古怪些。
等进入阁楼,孙途便先仔细观察了大门处的情况,那门闩什么的虽然不算太新,但上头也没有任何被撬动而留下的痕迹,显然对方不可能是从外撬门进来的。而且下面日夜都有仆人书童看着,就更不可能让人随意『摸』进来了。
在随眼扫过一楼的环境后,孙途便径直上了二楼。
这上头的环境可比一楼要好上许多了,不但有几个大书架子,上头摆着好几百本书籍,而且还放着一些瓷器古玩和几个锦盒,一旁靠墙处,还有一张气派不小的书桌,看材质也是上等的檀木了。
“那镯子就是在此丢失的?是放在架上吗?”孙途的目光在那些东西上一一扫过后问了一句。
“正是,其实丢失的还有其他一些东西,但相比起来,这对龙凤镯却是我罗家的传家宝……”罗澶一脸的肉痛:“现在只剩下龙镯还在,凑不成一对了。”
“哦?居然是一对玉镯吗?”孙途心里一动,却并没有多说什么,而是先来到了窗户跟前,仔细查看后又问了一句:“发现失窃后,这里的窗户可是关闭的?”
“正是。下人每晚都会把这里的门窗全部锁上,所以此事才越发古怪,真不知那窃贼是如何进出的这里……难道他真能飞天遁地不成。”罗澶一脸的疑『惑』和懊恼。
孙途看过后眉头又皱紧了几分,这窗户上也不见留有任何撬动过的痕迹,这事还真有些古怪了:“这里可还有其他出入口吗……”孙途说话间,下意识地抬头扫了眼上方,随后目光就落定在了左侧的那方小孔上,那是扇小气窗,应该是起到了通风的作用,粗略估算也就尺许见方吧。
罗澶也发现了他这一举动,便顺势解释道:“除了门窗外,也就这一处气窗算是与外间想通,可是这窗户离着地面可还有两丈多高,外头更是足有四五丈。而且,这气窗才不过一尺左右,就是小孩子都钻不过,那窃贼怎么可能经此出入……”
孙途则微眯了下眼睛:“有些事情看似越不可能,往往越容易成真。你没听说过在江湖中专有一种奇人是精于缩骨之术的吗?只要他们愿意,这一尺的天窗就足够他们轻易钻过了。”
说完这话,孙途已跃身而起,用手在边上的架子处借力一按后,人再次一蹿,便在罗澶几人的惊呼声里掠到了架子上方——这木架子不但够高,而且也够沉,让他这么借了力居然都不见有丝毫摇晃的。
而在轻松攀上架顶后,孙途的目光已火速朝着正对着天窗方向的位置望去,这一望间,他的嘴角就勾了起来——果然有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