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杜荷今日的表现,许佑山可谓是佩服得无体投地。
半个时辰的功夫,六万贯银钱入账,不亚于‘得月楼’的‘朝天阙’也被他给收入囊中,这才是真正的淡生意,这才是一本万利,哦不对,是无本万利的大买卖啊!
以前一直觉得他们家老爷子身为杜陵首富,每次出去至少都会有数千贯的买卖收入就已经算是顶了不起顶了不起的豪商了,在内心里面,许佑山一直都把他们家老爷子当作自己的偶像与目标,一心想着要是哪天也能像是老爹一样厉害就是不错了。
但是现在,在看到了杜荷的这番狮子大开口与杨成洲这种逆来顺受送了钱财还甘之若饴的生动场面,许佑山突然觉得,自己以前是不是太小家子气,目光放得太过狭窄了?
想想这两个月以来,杜荷就是每天坐在学堂睡睡懒觉练练大字,可是却能一次又一次地从别人的口袋里面掏出钱来。
上一次,他仅凭着一张图纸,几行小字,就硬生生地换走了他们许氏的长安‘得月楼’,而且还得了十年免费的酒水供应,以及百分之十的纯利分红,等于他什么都没做,却能每年都从他们许氏这里支许大把大把的银钱,而且老爷子还给得很是开心很是爽快。
在许佑山印象当中,能够让守财奴一般的老爷子这般爽快往外出钱而没有半点报怨的人,到目前为止,怕还是有且只有杜荷这厮一个吧?想当年,在给老爷子的老爷子养老钱时,都没见老爷子这般爽利过。
而现在,继他们家那个守财奴老爷子之后,这才多久的功夫?一个月都不到的时间,就又来了一个傻帽儿,哭着喊着要给杜二少爷送钱送物,六万贯银钱外加一个完整无缺的‘朝天阙’,人连眼都没眨一下。
六万贯钱啊,足抵上他们老许家拼搏两年的收入总和了,更何况还有一个名气上要比他们家的‘得月楼’还在大上一些的‘朝天阙’,若是变卖,怎么也能换个十万贯到十五万贯不等的现钱,也就是说杜荷今天这一天,就赚足了他们整个老许家连着六年红火生意才能赚得的总钱。
眼红,心动,但更多的却是深深的钦佩。
不偷不抢,但却无本而万利,只是可惜,这种买卖并不是什么人都能做到,至少,像是杨成洲这样有着深厚背景的大户家主,也并不是任谁都敢去轻易得罪的,做为一个商贾家的小少爷,许佑山也只能说是要向杜二少学习,并努力向杜二少靠近而已。
一个不到十三岁的公子哥儿,长安四楼却已是四得其二,手中的资财也已有近五十万贯甚至更多,这件事情若是说讲出去,在没有亲眼得见之前,多也是被人给当成是一个笑话而已。
最起码在许佑山看来,如果不是杜二少的这两次买卖自己都恰好能参与其中,怕是连他自己也不会相信,原来眼前的这个年岁比自己还要小上两岁的小年轻,竟已有如此深厚的身家。
许佑山觉得,如果将这件事情告诉他们家老爷子知晓,老爷子也一定会惊讶地张大嘴巴,毕竟,便是时常自谕自己为商业奇才的老爷子,在杜荷这般年岁的时候,也都还只是一个只知吃喝玩乐的小纨绔而已。
至于上官云鹰,宋青山还有姚怀远他们三人,纵是不知道杜荷之前与杜陵许家做了何种交易,但是就眼前的这般场面,看到杜荷不痛不痒地就轻松捡来了六万贯银钱与一整座‘朝天阙’,也都是感觉神奇不已。
杨成洲是什么人?姚怀远与许佑山两人或是不知,但是宋青山与上官云鹰那却是心中透亮儿,长安城出了名的老奸巨滑之人,能够让他甘心送上这般多的财物,打算花钱消灾的人,除了眼前的这个杜二少外,他们还真从未听说过还有其他人占过类似的便宜。
要知道杨成洲现在的身份,杨妃的妹夫,蜀王李恪的姨丈,那是正经八百的皇亲国戚,纵使没有官职加身,但是却也不是有谁敢去相逼相迫的主儿?
所以,对于杜荷今日的敲诈勒索,宋青山与上官云鹰在感到痛快与不可思议的同时,亦是不免开始为杜荷担忧。
眼前一时的便宜,却有可能会带来之后无穷的祸患,在他们看来,杜二少今日这般举措,怕是会得不偿失,也有点与虎谋皮的味道。
不过无论如何,他们都会站在杜荷这一边,年青人的热血与朋友之间的忠诚,容不得他们再去做出第二个选择。
还有一点,那就是为什么无论是许佑山,还是上官云鹰、宋青山与姚怀远他们,全都想着杜荷是得了六万贯银钱与‘朝天阙’的全部契约,而直接忽略了杜荷与杨成洲之前约定的十二万贯中的另外六万贯?
原因很简单,那就是他们四个,没有一个人认为杜荷在收了这前半部分的定钱之后,会去实实在在地为人办事,替人消灾,说白了就是,杜二少这次是典型的空手套白狼,能套到一点儿那就是一点儿。
要知道,杜二少爷可从来都是恩怨分明睚眦必报的性格,这一次杨善胆敢在暗中阴谋陷害,杜荷没有直接一个十八连摔将他打残就已是万幸,想要让他真个将这件事情放下,那简直是在做梦。
所以,四个人中,没有一个看好杨成洲送出的这些财物会起到任何作用。当然,充实了杜二少的荷包,愉悦了杜二少的心情,不包括在内。
所以,在杨成洲带人出了学堂之后,宋青山四人在离去之前亦是全都全始拱手向杜荷道喜,十数万贯的钱财入手,那两天的牢狱之灾,也算是有了一定的回报。
“少爷,”在回家的路上,杜荒轻声向他们家少爷问道:“难道你真的决定要放过那个杨善?”
“你觉得本少爷会吗?”没有直接回答杜荒的问题,杜荷漫步向前,轻声向杜荒反问了一句。
“自然是不能,”杜荒接口道:“可是咱们收了人家的财物,结果却什么都不去做,若是事后人家找上门儿来,怕是会有些不妥吧?若是这事让老爷知道了,老爷怕是会……”
“老爷不是那种迂腐之人,这件事情他当是不会在意。”杜荷轻摇了摇头,道:“至于事后,也一定不会有人上来找寻本少爷的麻烦,因为,等到这件案子结束之后,京兆之内,当是就再也不会还有什么杨家了。”
“呃?”杜荒一愣,这是他们家少爷从县狱出来之后,第一次在他的面前说出对这件事情的打算与看法,不过结果,却是听得有点心惊肉跳:“少爷的意思是,想要将京兆杨家全都……”
杜荷点头确定,淡声说道:“所以,与其让那些钱财全都被朝廷收没,倒还不如在那之前,就先流到我杜氏一些,以偿本少爷之前所受的冤屈苦楚。”
“而且,有了这些财物,”杜荷轻声说道:“在未来的两三年内,娘和川叔他们,都不必再为爹的病资烦心了。”
“少爷,”听到这个,杜荒的心下一酸,接声向他们家少爷禀道:“说到财物,还有一事,老爷还有夫人一直都不让小人告诉二少爷。因为所需的钱财过多,让二少爷知晓,也只是途增烦恼而已,所以小人也就一直瞒到了现在。”
“有什么话,你只管说来就是,这般吞吞吐吐的成何体统?”见杜荒说得慎重,还以为是出了什么大事的杜荷,厉声向杜荒喝道。
“回少爷话,”见他们家少爷已经起急,杜荒忙着出声回道:“是关于大少爷的亲事,前两天,也就是少爷你被关进县狱的第二天,两年前曾与大少爷定下亲事的王家忽然派人过来要聘,要是王家小姐的年岁不小,有意现在就将人嫁来府上,但是,如果一个月内,府里不能拿出五万贯的聘礼出来,就是看不起他们王家,他们就会依此退了这门亲事。”
“为了这事儿,老爷夫人没少烦心生气,知道这是王家在故意刁难咱们杜氏,想要让咱们主动罢了这门亲事,”杜荒轻声说道:“原本,老爷夫人也想干脆直接将婚事退了,也好遂了他们王氏的心意,但是知道大少爷与那王家小姐确是情投意合,现在大少爷不在当面,老爷夫人也不好决心,所以就一直这么拖了两日。”
“哦?”杜荷轻点了点头,沉吟片刻,轻声向杜荒问道:“那个王家小姐,你可曾见过?为人如何?”
“回少爷话,”杜荒轻声回道:“见过两次,长得倒是端庄秀丽,说话行事,倒也颇有几番大家风范,跟大少爷很配,而且夫人对她也很喜欢。”
“这么说,”杜荷轻声说道:“这件事情,不可能会是她的主意了?”
“那是自然,王家小姐怎么都不像是那种势利之人,以前她来府上的时候,还曾给小人打过赏呢,可是没有一点儿看不起的意思。”杜荒忙着为王家小姐说着好话,道:“只是王大人的为人有欠周正,而婚姻之事,又全赖父母之言,王家小姐纵是心有不愿,却也不敢太过违背。”
“所以,”杜荷的眉头一挑,淡声说道:“你的意思是,待杨成洲将那六万贯钱送来之后,咱们直接分出五万贯来去堵住王家的嘴,为大哥将这件婚事应承下来,可对?”
“唔?”杜荒低声说道:“这种事情还要看老爷夫人他们的意思,哪是小人能够妄自评论的,少爷您就别再难为小人了。”
“那王家是什么来头儿?”见杜荒畏缩不言,杜荷也就不再逼问,接声向杜荒打听道:“莫不是家中很有权势?”
“哪有什么权势?”杜荒轻撇了撇嘴,道:“夕夕小姐之父王胜前,只是左司的一个小小的从七品都事而已,若不是大少爷对夕夕小姐一往情深,他们王家怎么可能会攀得上咱们长安杜氏?想当初老爷还是尚书右仆射的时候,有多少王公贵族想要与咱们大少爷结亲,若论权势与门当户对,哪轮得到他们王氏那种小门小户?”
“他们现在反悔,”杜荒满面愤懑地轻声说道:“也无外是见咱们杜氏现在失了权势,而大少爷又被似升实贬地给分到了登州为县,觉得咱们杜氏再没了希望,配不上了他们而已。”
“其实,上一次大少爷离开长安,夕夕小姐没有亲自过来相送,老爷和夫人他们就已经预料到了或是会有这么一天。”杜荒轻声说道:“只是没有想到,大少爷这才走了不到两月,他们就已过来以财相逼,着实过份!”
没有打断杜荒的絮絮叨叨,杜荷就那样静静地在一边听着,从杜荒的这般报怨之言当中,也算是将事情的前因后果了解了一遍。
简单的说就是,两个真心相爱的年轻人,碰到了一个有着严重势利眼的老爷子,初始杜氏家道中兴之时,老爷子巴结情愿不已,恨不得姑娘立刻就嫁入杜氏。但是现在,杜氏家道开始中落,老爷子就开始变了脸色,想着法儿地想要退了这门婚事。
“等等,”似想到了什么,杜荷忽然出声将杜荒的话语打断:“你刚才说,那个王胜前现在是左司都事?他是左司衙门的人?”
“是啊,”杜荒回道:“当初他能就任左司都事,其中有大半还是靠着老爷的面子,不然的话,就他王胜前,这辈子都别想进入左司衙门。”
“既然他是左司衙门的人,那就难怪了。”杜荷恍然说道:“难怪他什么时候不来,却偏偏要在昨天本少爷还在县狱之时过来杜陵提及大哥的婚事。”
“少爷的意思是,这件事情竟还跟前天的案子有什么关联?”听到他们家少爷这般说讲,杜荒不禁睁大了眼睛。
“莫要忘了那个马得草是什么身份,”杜荷轻声点头道:“左司员外郎,那可是王胜前的直接顶头上司,你觉得这种时候,王胜前还会站在咱们杜氏这边吗?”
“大哥现在远在登州的路上,新郎不在家中,他连先将女儿嫁过来的理由都能拿得出来,还不就是为了提前与咱们杜氏划清关系,免得到时会被他的顶头上司责备而影响了他的仕途?”
想通了事情的前因后果,杜荷淡声如是说道。
“少爷的意思是,王胜前这般做,完全是为了做给马万里去看?”说着,杜荒不禁又是一脸地愤愤之色:“那厮怎么可以这么无耻?想当年可是老爷帮着他入的左司,他不感恩戴德也就算了,现在在得知少爷身陷牢狱之后,不思如何搭救也就罢了,竟还落井下石,做出这般无礼无耻之举,着实该死!”
为了巴结自己的上司,竟然如此下作地威逼为难自己的亲家恩人,王胜前这厮如此,实在是无耻之尤!
“嗯。”杜荷轻点了点头,不过并没怎么往心里去。
毕竟,像是王胜前这种势利无耻之人,古来有之,并不足为怪,杜荷现在着想的是,这件事情到底该如何去处理?
五万贯不是个小数,寻常的官员家户,便是十辈子也不定能够赚得这般多的银钱,王家既然开口就是五万贯,那就是在故意为难,认定他们杜氏不能拿出,是铁了心地想要逼着杜氏退了这门婚事。
所以,杜荷敢肯定,若是他们真的能够拿出那五万贯钱来,王家必定还会再提出其他这样那样的要求再行刁难,更何况,这些钱,杜荷也不想就这么白白便宜了王胜前那个忘恩负义的势利之人。
“这件事情,爹娘都不好出面,”杜荷轻声向杜荒说道:“今天你做些准备,明天一早随我去一趟长安,反正最高院试本少已然通过,便是缺个一天两天的课业,院主他们也不会怪罪。”
“是,少爷!”杜荒高应了一声,接声向杜荷问道:“少爷,你说咱们回到长安之后,要不要暗中教训那个王胜前一顿,也好让他长长记性,为老爷还有夫人出气?”
“气是一定要出,”杜荷轻声说道:“不过至于怎么个出法,那就要看到时的情况如何了。”
“不过,在与王胜前见面之前,”杜荷淡声说道:“咱们要想办法先与王家小姐见上一面,看看她自己是怎么个意思,如果王家小姐也同她老子一般是个势利无颜之人,这桩婚事便是就此了结也罢。”
“这个少爷可以放心,夕夕小姐绝不是那种人!不然的话,大少爷当初也就不会义无反顾地坚持要与之定婚了。”杜荒接声回道:“还有,同夕夕小姐见面的事情,小人就有办法,到了长安之后,小人定能让少爷见着夕夕小姐!”
“哦?”杜荷疑声向杜荒看来:“你怎么会有办法?是不是有什么事情在故作隐瞒?说!”
“少爷误会了,”见自己的话引起了少爷的怀疑,杜荒忙有点不太好意思地红着小脸儿出声解释道:“其实也没什么,就是小人一直都与夕夕小姐身边的贴身丫环小莲有些联系,所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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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还有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