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煌在不知不觉中,站在了百官的对立面,这是他始料未及的事情。
这一点以他的官场经验当然很难察觉到,不过就算是感觉到了,可能也会觉得十分的不可思议,自认为现在十分本分的庞煌,怎么能了解到士大夫阶层的心思。
要不是朱元璋一直采取高压手段,没有显示出像是宋朝那样的怀柔手段的话,恐怕庞煌这个北平知府早就被弹劾免职了。
相同的道理,若是没有群臣们的反对,估计庞煌最低,在这次更改官制的变革中,也会成为布政司衙门的参政,用来作为控制地方的一个纽扣。
皇帝玩的是平衡,而群臣想到的也是所谓平衡,多少朝代累计下的教训,让百官绝对不能一个外戚壮大,就连封自己的儿子做藩王,朱元璋的压力都不小,更不要说百官能够任由一个皇帝的女婿在朝堂之上逐渐扩大影响了。
无论是皇帝还是大臣,所想的无非就是稳定两个字,但是这个稳定建立在什么基础上,双方产生分歧,就不可避免了。
皇帝的家天下和大臣们的国天下,这完全是两个概念,就连叶巨伯这个清华义学的校长,要不是庞煌从平遥把他挖过来,也会上洋洋的万言书,指出这个错误,更不要说朝中那些宦海沉浮多年的老油条了。
就算这样,叶巨伯丝毫不顾忌庞煌的救命之恩(当然他也不知道自己差一点会有另外用一个下场),经常劝庞煌老老实实的办学,不要在官场上厮混。以免引起非议。
不过这些,庞煌并没有放在心上,并用“外举不弃仇
内举不失亲”的典故反驳叶巨伯,在庞煌的眼里,至少北平暂时是他实现自己理想的一个地方,他一直正在努力着,心想到了一定的时候,他可能会退,但绝不是现在。
而且最近庞煌很忙,热气球的完善接近了尾声,但是不知道受到什么刺激,金山部的纳哈出在还没有恢复元气的时候,就展开了对辽东一带的疯狂sāo扰,就连王保保死死的那一年攻势都没有这么凶猛。
并没有向长城之内发起进攻,而是想原来的定辽都卫,如今的辽东都司展开了疯狂的进攻,双方各有胜负,大明将士优势在于防御,而蒙元骑兵优势在于机动xing,双方都占不到便宜,辽东都司的人攻不出去,而纳哈出也攻不下城池,双方处于胶着之中。
不能让这种情况在继续下去了,所以在五月,蓝玉、王弼等将士,率领着一万五千骑兵,前往辽东都司增援,不能任由蒙元骑兵在长城外驰骋了。
战事的消息还没有传回北平,但是一切事物都压在了庞煌的身上。不但要处理北平府的各州县政务,而且在闲暇时间,还要抽空去监察热气球的改进,现在就是降落是个问题,数据一直不能确定,怎么才能把热气球降落在指定的地点,现在仍旧是一个让人头疼的问题,这个在几百年后也很难解决的问题,放在大明,只能用一遍又一遍的熟练度,甚至靠直觉来完成这个艰苦的任务。
而且庞煌也在公主府的外院研制着印刷工艺的改进,也就是为了印制新的大明宝钞所筹备的。
现在大明的印刷工艺还算是成熟,但是印钞并不是简单的事情,是要靠一条流水线的工艺才能完善,而且要加上防伪技术,这一点是在大明远远达不到的。
庞煌仔细回忆了几百年后的防伪技术,什么开窗安全线、黑白水印、光变油墨数字、潜像、凹版印刷、互补印刷、凹印手感线、专用纸张等等,很多东西在大明根本就实现不了。
纸张肯定要改进,但是北平府的造纸工艺远远比不上江南地区的,为此庞煌专门从四川请过来几位老工匠,看看能不能改进薛涛纸的质量,能加强硬度和柔韧xing之后,在造纸的过程中,能加上安全线就更好了。
然后就是凹版印刷的问题,肯定大明是达不到这种水平,但是用水车为动力,带动机械给大明宝钞上填上数字钢印的简单防伪,还是可以做到的。
目前,也没有时间让庞煌长久的研究下去,而且化工行业也不是他擅长的,只能逐步完善了,庞煌还高额悬赏改进调配油墨的配方,到时候看看有没有收获。
这些说的简单,但是要将他组合成流水线的制造工艺,那就不简单了。
所以说庞煌最近很忙,忙的除了例行的每天去公主哪里见一见自己的妻子都快没有空了,恨不得一天当做两天用。
也幸亏公主斩衰期未满,否则肯定又会出现一个深闺怨妇,埋怨个不停了。
就在如此忙的时候,偏偏伪钞案取得了进一步的成果。
本来一点头绪也没有,只是无意之中的发现,在庞煌的授意下,牛云雷被限制了手脚,从庞煌做知府之后,就严令不许严刑逼供,这个命令,曾经让牛云雷也一筹莫展。
马娇儿的死还没有一点音讯,又出了一个伪钞案,几乎将宝钞局的人清查了一遍,都没有看出有什么漏洞,牛云雷于是每天都陷入了调查之中。
跟踪和监视嫌疑人,调查他们的财务状况,要知道,这个监视只能靠眼睛,调查财务又不许没有证据去他们家里搜查的情况下,牛云雷多么为难。几次向知府大人申请用刑,但是都被驳回。
没有办法,牛云雷甚至开始怀疑知府大人到底想不想破案了,几千年以来,那有破案不让用刑,没有证据不能抓人的。
但是小三子的一次偶遇,让牛云雷打开了僵局。
小三子是牛云雷的邻居,叫郭蒙,并不是衙门中的人,今年十七岁,本来牛云雷想让小三子去衙门里帮自己的忙,但是知府大人上次整肃捕快队伍时,严格要求,以后再招收捕快,必须识字,至少能看得懂公文。
小三子是穷苦人家出身,哪里读过书,自己的名字人家写出来,自己还不认识呢,别说认识别的字了。
牛云雷本来也不是那种徇私的人,所以只是照顾着小三子,并未让他去衙门里帮忙,而小三子平ri除了买一些水果维持生计外,闲暇时间,还去各个大户人家那里帮忙,弄点零花钱买油盐酱醋。
有一天,同村的那李大爷的孙子结婚,也就是在衙门里敲更的那个李大爷。
衙门的老人了,所以他孙子结婚,不少衙门的人都去捧场,牛云雷当时也被请了,但是正是查伪钞案的时候,没有时间,只是托人送了礼金,人却没有去。
小三子倒是去帮忙了,别的先不说,帮忙至少有红包收,而他们是一个村子的,就算是没有红包,小三子也要去帮忙的。
比较简陋,就在李大爷家的小院里摆开了酒席,大家喝的是不亦乐乎,而小三子忙前忙后,端茶倒水,倒是也没有把自己当成外人。
一直到了亥时过了,小三子才有休息的机会,于是偷偷的溜出来喘口气。
在李大爷家左侧的河边刚走不过几步,忽见距离李大爷家不远的一所宅院后门,一个管家打扮的人指使几个家丁,将一个捆绑起来的女子,推cāo着朝后门附近竹林中去。
小三子心生疑窦,便跟着那伙人向竹林深处走去。
转过竹林,前面是一排平房,一群大呼小叫的人围着什么拥挤着观看。那个管家模样的人向两个家奴吆唤道:“将这死丫头吊到树上!”
尽管那女子哭求饶命,还是被两名壮汉拖到树下,又拥来数人纷纷询问:“秋儿犯什么法了!”“秋儿不是挺老实的么?”
“嘿,犯大忌啦!”
原来那女子叫秋儿,但至于什么原因,那管家模样的人倒是一直不说,好像不宜外传一样。
看着人越来越多,小三子也不是多管闲事那种人,而且这种事,他自觉也管不了,人家处置自己家的丫鬟,就算是到了北平府衙,也就是赔钱的事情。
于是离开人群往回走,听到迎面有人说,“真是造孽啊!”见是一位老妇人,正用手背揩着眼泪,小三子觉得似曾相识,便上前细瞅了两眼,忽然抓住老人的手,激动地喊道:“二姑!”
老妇人一愣,应道:“你是……”
“二姑,我是小三啊,郭蒙!”
老人茫然地眨巴着眼睛,终于想起来了,忘情地叫道:“噢!是三儿!”
小三子脆脆地应道:“哎!二姑,你老如何到北平来了?”
老妇人叹息道:“唉!只怪我老婆子瞎了眼睛,也怪我命薄,你姑夫去年病没了……。”
小三子吃了一惊,忙问道:“去年,二姑怎么不说,我都不知道。”
他二姑嫁的远,嫁到了大名府的一户人家,所以也很久没有来往了,大明这时代,一旦女的出嫁,就不是自家人了,而且他们家又不是大门大户,所以和娘家来往的就越来越少。
老妇人说:“去年初的事情了,料理丧事后,二姑我本想回家呢,但是知道家里也不宽松,所以跟着同乡一个老妈子闯到了北平,到李老爷府中里当了一名粗使下人。唉……!”老妇人看看左右,压低声音道,“没料到这一来,掉进虎口火坑里啦!”
小三子忙问:“二姑碰到什么麻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