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下雪了……”
陌红尘紧了紧脖颈处的领口,抬头看了一眼远处连绵不绝的山脉,轻声道:“师姐离开的那天,也下了好大的雪……”
李政道沉默,坐于异兽之上的他,白发飘飘间,颇有一种仙风道骨的感觉。
“她早已不是你的师姐。”
李政道的言语中满含冷酷,每当想起先前的时候,其他宗门在遇到天一门弟子的时候,那冷嘲热讽的姿态,就让他异常烦躁。
你以为只有门人弟子受辱吗?
大错特错!
他这个当宗主的,背后不知被戳了多少次脊梁骨!当着他的面讽刺的也不少!
堂堂天一门一宗之主,三天两头的被如此对待,如何不让他气恼?
想当初张雨霖叛出宗门的时候,吐的那三升血,也该到了偿还的时候了!
今日,
我要血洗养尸宗!
在这种心情之下,听到那声异常刺耳的‘师姐’,他若是装作没听见的话,心里会更加憋闷!
“我心中的师姐,在叛出宗门之后,就已经死了。”
陌红尘摸了摸被卸成三段,背在身后的长枪,眼中闪过一抹挣扎之后,再次恢复了寂静。
死寂的‘寂’。
“今日前去,只是为了灭杀张雨霖,圆满我心中之意。”
李政道看了徒弟一眼,满意的点了点头,嘱咐道:“她所生的孽子,不要放过。”
“师父!”
听到这声‘叮嘱’,陌红尘声音徒然增大,目光直视着面前的这个老人,拳头握紧又松开,牙齿咬的咯吱作响,胸口起伏之间,彰显出他此刻的心情并不平静。
“她……”
孩子是无辜的,这句话,他却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
孩子,
孩子!
该死的孩子!
可……
让我去杀掉那个女娃娃……
又怎么能下得去手!
她还只是个孩子啊!
“恩?有问题?”
李政道仿佛不清楚徒弟心中所想,只是冷漠的扫了一眼,就让陌红尘如坠冰窖。
‘踏……踏……踏……’
靴子踏在雪地上的声音,让陌红尘的心,已经乱了。
面对着师父那如同质问般的声音,他突然发现,自己第一次的,不知该如何作答。
气氛一时间沉凝下来,李政道的目光依然注视着陌红尘,这个自从张雨霖叛变宗门之后,他最器重的弟子,不出意外的话,下一任天一门的掌教。
“舍不得?”
“并不。”
陌红尘躬身施礼,将脑袋垂低,不敢再与师父的眼神对视,拱手道:“请师父恕罪,弟子,弟子只是觉得,杀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孩子,有损武德。我天一门在南疆安身立命这么多年,如果放弃了身为正道宗门的行事方式,那……那……”
那与邪道何异!
只是这句话同样也只能在心里想一下而已,即便是给陌红尘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直接说出来。
即便如此,李政道也已经明白了他的心意,不由得冷哼一声,拂袖道:“愚钝!”
说着,却是直接变成了传音,对陌红尘斥责起来:“正所谓‘斩草不除根,徒留无穷后患’!你如此妇人之仁,如何能够成就大事!小孩子?呵!自从张雨霖选择背叛天一门那一刻开始,就已经是我们的敌人了,对待敌人的孩子,你如果放过的话,是等着几十年之后,让她回来为爹娘报仇吗!”
“师父!他只是个孩子,徒儿将她的元府震碎就可,根本没必要杀她……”
“混账!”
他的传音还未结束,就被李政道粗暴的打断,在这一刻,新仇旧恨一起涌上心头,本就已经有些变了态的李政道,几乎被愤怒所淹没,只得默念几遍静心咒,这才堪堪的将情绪给压服下去。
就,
很暴躁。
“你是不是也想背叛宗门?!”
“弟子生是天一门之人,死是天一门之死人,弟子对宗门绝无二心,此天地可鉴啊师父!”
李政道不由得呼吸一滞,眼睛攸的一下瞪圆,什么玩意儿?你还学会了凡俗之中的相声了是吗?
是你师父我最近待你太好了,所以你就有些飘起来了?
“师父!”
因此时周围的人太多,陌红尘自然不能做那种‘纳头便拜’的事情,免得让其他人看出端倪,如果追问起来,倒也不好回答。
只是他的传音之中,那急迫的情绪,却显露无疑。
数十宗门组成的大部队飞速前行,一步迈出,就会踏出数丈远的距离,这还是为了照顾那些修为并不太高的弟子,若不然的话,想必他们早已到达了养尸宗宗门之前。
陌红尘修的是正道,自小就对邪道深恶痛绝,对于很多的龌龊事情也是瞧不顺眼。在他看来,即便是敌人,那也要堂堂正正的战斗,光明正大的击败对方,这样才是身为一名正道中人所应该做的事情。
而如今却是如何?
他的师父,竟然摆明了要求,让他将张雨霖一家斩尽杀绝,不留后患。
就像他刚刚所说的那样,如果真的这么做的话,那与邪道何异?
到了那时,天一门也不过就是一个披着正道外皮的邪魔外道罢了!
他自小所受的教导,让他不能接受这种事情。如果强行去做,导致道心出了裂隙的话,那他这辈子就算是废掉了,修为恐怕再也不会有所寸进。
他所能接受的最大限度,就是将沐豆豆的元府震碎,让她这辈子都无法再去修炼。如此,也算是绝了对方回来报仇的可能性了。
“妇人之仁!”
李政道显然也看出了徒弟的坚持,抬手就要一巴掌拍过去,但见到陌红尘不退不避,那视死如归的样子,让他的手掌,再也拍不下去了。
“记得你说的。”
最终还是收起了手掌,李政道移开视线,冰冷的声音传来:“还有,你记得,这是第一次,但也是最后一次。”
如果下一次还敢忤逆自己的意思,自己这个做师父的,不介意出手惩罚你。
陌红尘心中长出口气,抹了一把额头上渗出来的冷汗,躬身行礼道:“是,师父。”
实在是没想到,师父竟然会退让,刚刚那汹涌而出的气势,真是吓死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