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发现怀瑾瞒着自己和真纪在一起还是听周碧青说了一嘴。网
那天怀瑾很晚才回来问她就说紧急加班了,这本就寻常董知瑜并没有多想谁知第二天碰到周碧青说昨晚在鼓楼旁的那家西餐厅看到了怀瑾正和一位小姐一起用餐,而周碧青提起这件事,只是想说那位小姐像极了以前认识的那个晦国姑娘。
“你没看错?”董知瑜一脸的不解。
“有可能看错了,那位小姐是韬国人的打扮,就是脸蛋像我和老徐说的时候,他说我肯定看错了。”周碧青边说边用力点了点头。
“我是说怀瑾,你确定是她?”
“哎唷!怀参谋我哪能看错再说她还穿着军装呢!”
董知瑜心下纳闷了,却也没再说什么。晚上吃饭的时候便提了一提,“今天周碧青说昨晚在圣菲露看到你了。”
怀瑾面上并无波澜边替董知瑜盛汤边淡淡答道:“嗯,回来的路上看到真纪了她说没吃晚饭,正好我也没吃就顺便带她在旁边吃了。”
“喔,”董知瑜接过汤碗,“我还以为你一直加班到那时候。”言下之意:你怎么没说?
怀瑾冲她一笑又刮了刮她的鼻子,“他家换了个厨子,说是法兰西请来的,昨天我就想着,周末就带你去试试,看你喜欢不。”
董知瑜啜了口汤水,“听说汉中路邮政总局旁边新开了一家西餐馆,下回你再请真纪,可以去那家尝尝。”
“我跟她吃饭不用挑地方,碰到了就带她改善一下伙食,你知道她薪钱很少,平时生活得很拮据。跟你吃饭才要好好挑个地方,你对这家感兴趣?那我们这周日去试试。”
董知瑜听她这么说了,又觉得自己真是小题大做,怀瑾若是对真纪有什么心思,哪里还用等到今天?这么想着便也舒展了眉梢,答应了下来。
原本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只是过了不到一周时间,一日怀瑾打电话回来说晚上有个紧急任务,会很晚回来,董知瑜收拾了些糕点便叫了辆黄包车去真纪那儿,她想着给真纪送些东西,也去看看她。
到了路口却看见怀瑾的车停在那里,董知瑜让车夫停下,仔细辨认了一番,确定是怀瑾的车,她想,也许怀瑾恰好在这周围执行任务,所以将车停在了这里,也许跟真纪并无关系。
她转身走到暗处,坐在一块石头上,石头让露水打得湿凉,她却没有感觉,只那么木木地坐着,看着真纪家的那扇门,那扇门掉了一半的漆,在这巷子里很不起眼。足足一个时辰过去了,董知瑜从未想过自己会盯着这么样的一扇门这么久,有那么几次,她想站起来,想走过去,想敲开那扇门看看门后的真相,可她却被一种无法言喻的畏怯镇压着,她怕,怕走过去的时候怀瑾正好出现,怕敲开门后看见怀瑾无法直面,她宁愿一个人躲在这里观看这个真相,再一个人去琢磨这真相,她一动不动地坐着,像是长在了这块石头上
房门和车,总有一个先被惊动,她希望是后者。
可却是前者,开门的是真纪,她保持着那一贯的谦卑与精巧态度,这么些日子过去了也学不会韬国女工的那种粗鄙与俗气,她微微颔首躬身,让出一个人来,那人的轮廓在泪水中模糊了,可模糊也没有用,化成灰她都认识。
两人在门口又说了几句话,真纪这才一丝不苟地鞠了个躬,怀瑾走下台阶,她生得真好看,董知瑜惨然地想,这么多年也没将她看够,修长的是腿,凹凸有致的是身段,可她已经看够自己了吗?若是平时,她定会满怀欣喜地迎上去,哪怕全世界都知道自己和这个女人的关系又何妨?可这一刻,她却觉得好似没了这底气和资格,那个好看的人不完全属于自己了,车子发动了,那个开车的人不完全属于自己了。
她转回视线看着真纪,对方还站在门口望着汽车扬起的一路尘埃,良久,才走进屋关上门。
刚刚退潮的泪水又涌了上来,董知瑜想起五年前真纪怎样奋不顾身地来找自己,怎样义无反顾地去救怀瑾,又想起当年杀了北川后,她们三人在福昌楼怎样立下誓约,要等待战争结束,如今,那场侵略战争结束了,真纪留了下来,可等待自己的却是这样的结局吗?还是,怀瑾帮助真纪留下竟是藏有如此隐情?
不,她不能相信,那是她的怀瑾,她们一同走过生离死别,一起经过了那些安分的不安分的形色诱惑,好不容易走到了今天,怀瑾又怎会是那薄情之人?
会不会真纪家中还有旁人?她们确是在执行什么任务?
她像骤然被一丝光明照亮,走向了真纪家的那扇门。网
她叩了叩门,很快真纪便出现在门后,看到她的一瞬间,真纪的眼中闪过一丝不自然的神色,但她很快便恢复了笑容,笑容来得太快,将颧上肌肉挤作了一团,“董小姐,快请进。”
董知瑜笑了一笑,“原本吃过了晚饭就来的,路上遇到个小姐妹耽搁了,还想着这么晚了会不会打扰到你。”
“哪里哪里,董小姐任何时候都可以来,没有打扰一说。”真纪说着便去倒茶。
董知瑜扫了一眼桌子,之前的茶盏已经撤走,只是烟灰缸里还留有残烬,真纪是不抽烟的,难道为了怀瑾而购置了一只烟灰缸?这么说她常来?而这屋子里,哪里还有别人。
董知瑜只觉浑身一冷,轻轻说道:“不用麻烦了,这糕点给你,我也该回去了。”
真纪转回身来,“来了就要走?董小姐坐会儿吧。”
“不了,怀瑾该在家等我了。”董知瑜起身,她故意这么一说,真纪早对自己与怀瑾的关系心知肚明,她不再讲究什么忌惮,仿佛也是宣告主权,再一层,她想看看,真纪究竟会不会提及怀瑾今晚来过。
“那也好,真纪就不多作挽留了,真纪送送董小姐吧。”
“留步吧。”
白龙巷的深宅中,怀瑾在回廊上来回踱着步,直到巷子里响起了黄包车的车轱辘声,她径直走出去开了门。
董知瑜下了车,见怀瑾等在门口,她知道刘妈一定告诉她自己去了真纪那里,而此时她定是一肚子疑问和担忧。
“任务完成了?怎么还不歇息?”她走了过去。
“九点半了,你怎么一个人在外面待到这么晚?我和刘妈都在担心。”
“我出门得早,路上遇到一个老街坊家的女儿,跟她喝了会儿茶,耽搁了。这不想给真纪送些东西么,又不好再拎回来,索性给送去就赶紧回来了。”
怀瑾不再言语,锁了门,跟董知瑜一起往里走去,院子很大,通往房屋的小径很长,天上有一弯新月,月色凉凉的,撒在两人身上,怀瑾伸手揽过她。
董知瑜身子一僵。
“冷吗?”怀瑾低声问道,将她揽得更紧了,“以后不要独自外出到这么晚了,真让人担心。”
董知瑜牵了牵唇角,“你最近这么忙,不独自出去,你又不能陪我一起。”
“过了这阵子就好了。”
“怀瑾,你说真纪留在这里做什么?活得那么清贫,回到晦国去不好吗?”
“去年她不是说过了,回去也是无亲无靠,在这里起码还有几个朋友,再说,晦国战后一片萧条,她这样的身份,回去也是清贫,更没有尊严。”
董知瑜不再言语,怀瑾是谁?她不会在自己面前露出一丝马脚的。而自己,又何尝在她面前露出破绽?
那天晚上董知瑜做了个梦,梦到怀瑾、真纪,和自己在董家老宅的地下通道逃命,鬼子在后面追着,她们三人拼命地跑,跑着跑着,一回头,怀瑾和真纪不见了,只剩下自己在纵横交错的地道里孤独地求生
“瑜儿!瑜儿!”
她睁开眼,四周一片黑暗,鼻息纳入熟悉的味道,她紧紧抱住身边的人,像失而复得的珍宝。
“瑜儿,别怕,你做梦了。”怀瑾的声音低柔而清冽,从不曾变过。
梦醒时那一刹的悸动过去,她清醒了过来,倏地放开了怀瑾。
“瑜儿怎么了?”怀瑾揽住她,“你身上好烫!是不是病了?”怀瑾的声音警惕起来。
一只凉凉的手掌轻轻压在自己的额头、面颊上。
“宝贝儿,你发烧了,我给你拿药。”
怀瑾摸索着开了灯,找来温水和药丸,让董知瑜服下,“乖乖睡觉,明天如果不好,就让任大夫来看看。”
早晨醒来,董知瑜两颊烧得滚烫,咳嗽不止,怀瑾给任之行打了个电话,请他过来看看。
任之行倒是没有耽搁,很快便过来了,看见榻上的董知瑜,微微皱了一下眉头,一番检查过后说是风寒引起的高烧,入春了要注意保暖,建议吊瓶点滴。
怀瑾听见并无大碍,便托付任之行和刘妈照看一下,又跟董知瑜叮嘱了几句,便匆匆出门上班。
怀瑾走后,董知瑜支开了刘妈,能有这样一个和任之行独处的机会,即便是在病中,她也很想与之好好谈谈。
“你现在住在她家?”任之行问道。
董知瑜点了点头,“政府的工作她替我辞了,原先的宿舍就收回了。”
“你俩住在一起,总是不妥,如果要继续做事,恐怕还得独立居住。”
“我还能继续做事吗?任大夫,那边究竟怎么说?对我的甄别结束了吗?墨剑一直想要争取的周碧青也被我做通了思想工作,她可是在机要处任职啊,那是多好的资源”说到激动的地方,她剧烈咳嗽起来。
“你先别急,要相信那边的判断力,有消息我会第一时间找你。”
“任大夫,我想运转起来,特派员是怎么暴露的?他想交代的任务是什么?我想尽快弄明白!”
“我理解,但请你耐心等待,我会把你现在的情况转告给那边。”
任之行走后,董知瑜空落落地躺在床上。感情出了危机,也许最信任的人在背叛自己革命事业停滞不前,被猜疑被甄别,悬而未决,她从未觉得自己如此没用过。
第二天,刚刚有了退烧迹象,她便约了周碧青出来,不能再这么等了,她要主动出击。
作者有话要说:修改于北京时间,修改原因:加章节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