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鱼看着……可真适合拿来熬胶啊。
兰雪声十指交叉,指尖微蜷,唇边不自觉露出某种微妙又猥琐的笑。
渔网之内,何罗鱼挣扎扭动着,十条身子在烈日下泛出道道银光,耀目得像是刚出鞘的软剑。
细碎零散的水沫子裹挟着腥气随微风迸溅,兰雪声嗅着那扑面而来的浅淡水腥,禁不住微微眯了眼。
嗯……其实,她也不是不能当一个小说里爱干嚼骨灰的疯批霸总。
兰雪声思索着抬指搓了搓下巴,余光却忽然瞥见了陈应生的脸,她瞄着他面上与她神似的奇特微笑,不由好奇万般地悄悄凑上去,揪了揪老道的衣角。
“陈教授,你看啥呢?”兰雪声鬼鬼祟祟地压低了声线,老道应声笑着抚了把花白的胡子:“这何罗之鱼看起来皮糙肉厚……还挺适宜抓来剥皮修房顶的。”
“正巧小观三清殿侧边有个屋的房顶漏了小洞,整体翻修不大划算……把这异鱼的皮拿去补补,倒还可行,就是不知道这次能不能有幸向这位何道友讨来块皮了。”
陈应生轻声嘀咕,兰雪声听罢顿时来了兴致:“别说,你还真别说啊陈教授。”
“英雄所见略同——我也瞧上这何罗鱼了,不过我看上的是它的鱼鳞和鱼鳔,对鱼皮的兴致倒是不大。”
“哦?那兰助理想要拿这鱼鳞和鱼鳔做什么?”陈应生轻抖眉稍。
“熬胶哇。”兰雪声嘿嘿怪笑,伸手比划了两下给琴弦上胶的动作,“制弦的时候得加点胶,不然光凭蚕丝拧股,弦弹久了容易烂不说,韧度和强度也不大够,音不准的。”
“喔~原来如此,有关古制弦法,我也曾略有耳闻。”陈应生点头,随即偷摸躬了下身子,“诶,兰助理,要不然这样,咱俩合作吧。”
“你看,我想要鱼皮,你想要鱼鳞和鱼鳔——咱们俩合作,一起拐骗何罗,正好能各取所需、两不耽误。”
陈应生话毕冲着兰雪声递去个“你懂得”的眼神,后者当即递回个相似的表情:“陈教授,我也正有此意。”
“那就……合作愉快?”陈应生伸手,兰雪声见状笑着抬了小臂,笑容意味深长:“合作愉快。”
于是本就臭味相投的一老一少一拍即合,迅速建立起了常人难以理解的深厚革命友谊。
待到风曦指挥着小道士,领着两个村中青壮将何罗逮进了一早就准备好的巨大水箱,兰雪声二人已然商议好了具体的“分赃”事宜,彻底沆瀣一气。
“……行,那咱们就这么商量好了,回头我去拉着小风风,教授你趁机拐骗何罗,看能不能骗下来两块皮——”兰雪声略一颔首,甚是豪爽地一挥手臂。
借着与陈应生混熟了的机会,她又大着胆子上前问出了那几个盘亘在她心头多时的问题:“风曦手里拿着的那些证件……您是在哪里办的?”
“怎么,你也想办一套?”陈应生挤挤眼睛,笑意促狭,“惠呈两缘哦~”
“不不不,我没那个想法,我就是有点好奇——我看那些证件还挺像真的的,连那个研究生毕业的小村长都被忽悠住了。”兰雪声闻此惊恐不已,连连摆手。
——开玩笑,她可没兴趣把自己变成什么不存在的研究员!
“害,那个是我找协会里专门处理这些事务的朋友办的,走的也都是正规渠道——那不是看起来像真的,某种角度而言,那就是真的。”陈应生眨眼,“就是只能用一次。”
“用过一次后,那些临时网页和编码,就都报废了。”
“诶?这这这,你们那还有专门办这些东西的人吗?”兰雪声诧然瞠目,险些破音,“我还以为你们道士一向都是对这些妖啊鬼啊灵啊的赶尽杀绝呢!”
“噗嗤,那怎么可能!”陈应生失笑,“兰助理,你知道道家的核心思想吗?”
“emm……清静无为,顺其自然?”兰雪声沉吟。
“对,核心就是一个‘道法自然’。”陈应生点点脑袋,“道家最讲求自然和缘法。”
“所以呀,我们为什么要对那些凭缘法得道的精怪们痛下杀手呢?他们既有那等法缘,入了道便都是道友,只要不为恶作乱,自然也不会有人对他们‘赶尽杀绝’。”
“当然,精怪、灵物,这些说到底,终竟是与人不大一样的,是以,协会里向来有那么一批人,专门处理有关他们的事。”
“说来,依照风专员的能耐,她若入了协会定然能被奉为座上之宾,奈何她闲散惯了,也不愿受到太多束缚——一直以来,有关她的事,多半都是我在办。”
“……等会,我听出来了。”兰雪声皱眉,“陈教授,按你这个说法来讲……你们协会内办这套假证,应该花不了几个钱吧?”
“咳,准确讲,也就花个工本费,最多再加上请研究所那群老东西们吃顿饭。”陈应生假咳。
“好家伙,奸商啊你!你这不纯纯空手套白狼,凭空赚差价吗!”兰雪声震惊,“陈教授,真的,这话我早就想问了,你们这群出家人这么爱财真的没问题吗?”
——她印象里的出家人,一直是仙气缥缈,丁点不食人间烟火的那挂!
“没问题呀,为什么要有问题?”陈应生浑不在意地一摊两手,“关键还是那个关键,我们道家讲求的是‘道法自然’。”
“——‘自然’,什么叫‘自然’?是天行有常,是自如随顺。”
“人嘛,生来就有七情六欲,只要不失度、不出格,不借着七情为由肆意妄为,那就没什么毛病——似儒家搞理学的那帮人一般,非要扳着人弄什么‘存天理,灭人欲’,那才会出大麻烦。”
“所以说,爱财怎么了?爱财乃人之常情,我自然也不会例外,总不能说出家人出家之后,就不是人了吧!”
“何况,人家求我办事,我明码标价,这本也是你情我愿的公平买卖——既是公平,那我便是赚了这份银钱又能如何?”陈应生老神在在。
“诚然,相较于同辈道友,我对钱财确乎是尤为看重一些——但这并非是无缘无故,我也不认为偏好能这有什么毛病。”
“毕竟,我一不偷二不抢,钱是凭本事赚的,为的也不是满足一己之私。”
“我只是对它有那么一点小小的执念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