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前阵子我们还就着这个话题简单聊过,他说其实他早在几年前就想将这副牌开起来了,只是当时公司的经营状态不太好,可用的流动资金也不大充足。”
风曦边说边抬眸瞄了兰雪声一眼:“他手下养着那么多人自是不敢孤注一掷,本想拉点投资补一下亏空,不想那生意没谈下来,这副牌也就被他暂时搁置了。”
“直到近两年‘空谷遗响’彻底站稳了脚跟,公司账户上的流动资金也充裕起来,足够他去挑战新市场了,才正式推出这条高端线。”
“所以,我估摸着,他早在当初刚创业那会,打得许就是这个主意。”
“先改良斫琴流程,尽可能压低成本、抢占先机,做开价吃下足够的中低端市场,给自家牌子打响名号、奠定基础,等着手头宽裕了,再一举开拓出高端线。”
“这会他牌子的名声早就打出去了,从前在他这买过琴的消费者,也大多会认可他的质量——”
“如此一来,他便能做到两线齐抓,前期用主牌养副牌,后期再两个牌子互拉互补,一个用以保留并传承你们兰氏的斫琴法,另一个用来不断探索和改良最适合当代古琴爱好者、跟得上时代发展的斫琴术。”
“换言之,雪声,他这并不是过分激进,他可能只是当年初创业那会还比较穷。”风曦挠头,“毕竟当时古琴业的市场盘子就那么大点,他走的还是开价,不像别的行业那么容易起家。”
“这样,我们也就大概能理解他之前为什么会那么忙了。”风曦放轻了声调,兰雪声听罢沉默了良久,半晌才不确定地开了口:“这……小风风,你说的也有些道理。”
“但这些是……他从前为什么不跟我说呢?”
“谁知道你们兰家的人怎么个个都不长嘴。”风曦摊手,满面无辜,“明明你们在面对别人的时候都还挺健谈的。”
——一遇着自己家里人,那嘴就跟被人锯了似的。
简直比闷葫芦还闷葫芦。
风曦心下腹诽,少顷后叹息着起身拍了拍兰雪声的肩膀:“好了,雪声,你也别太纠结这些——实在想不通的话,完全可以下回见着了他,再当面问问嘛。”
“眼下最要命的还是曦琴剩下的那三根琴弦——刚才老陈给我发消息说断月看着好像又开始要往咱们这边动了,你抓紧时间调整调整状态。”
“咱们该去景虚画境里速通怒志,角弦,木行《广陵散》了。”
“好,我知道了。”兰雪声颔首,话毕便拎着手机独自回到了卧室。
瘫进床榻后她盯着头顶的天花板怔怔看了许久,到底迟疑着抓起手机,开屏点进了“空谷遗响”的官网首页。
巴掌大的屏幕眨眼便被一张极漂亮的青灰色古琴占据,她认得那琴,是爷爷生前制的那张“千山隐响”。
她顺着那琴上的十三个徽位慢慢向下滑动了页面,不多时果然瞧见了风曦说的那个消息——
老头子,果真是准备再开个副牌,全免进攻高端市场了。
就是不知道……
兰雪声的眼瞳不受控地晃了晃,少顷静静关掉了屏幕。
——算了。
有这个功夫担心她那奸商老子,她倒不如赶紧调整调整心态,明天麻溜地再走一趟景虚。
*
(景虚画境,兰雪声视角,第一人称。)
第三次来到景虚画境内的我又一次被景虚开除了人籍。
并且,这次比上一次更加悲惨的是,我不但被那该死的景虚毫不犹豫地一脚踹出了人籍,还莫名其妙地变成了一只丑陋的、在山林里迷路了的苍蝇。
是的,苍蝇,绿头的那种苍蝇,整天到处乱飞的那种苍蝇!
……苍天呐!!早知道有朝一日我真会被这可恶的景虚变成苍蝇,平日里我就不没事闲的便学那什么苍蝇搓手了!
这还不如上次呢,上次变的那玉坠好歹看着还挺好看的呢!
我仰天长啸,奈何苍蝇这东西压根就没长嘴也叫不出声,于是气恼万般的我只能奋力煽动了翅膀并竭力抖出那让人头痛的“嗡嗡”声响,顺便四处逛逛,看能不能寻两个活人,偷摸凑点有用的信息,好歹先确定下自己所处的究竟是个什么朝代。
虽然但是,事涉《广陵散》,若是没出什么意外的话,我应该是被景虚丢到三国末期、西晋初期了。
毕竟,自嵇康后,《广陵散》一度成为绝响,今人弹的谱子大都来源于明代朱权所编纂的那部《神奇秘谱》,而这《神奇秘谱》里的《广陵散》琴谱,则又是照着古曲《聂政刺韩傀曲》改编而来的。
是以,想要体会最原汁原味的《广陵散》曲境,还是得看嵇康。
不过话说回来,我记着史书里记载,嵇康他本人是个容止出众、“萧萧肃肃,爽朗清举”的一米八大帅哥诶——
诶嘿嘿……这是不是就代表着,假若我真被景虚扔进了三国末期,我还能有机会欣赏一把正儿八经魏晋时期大帅比的风姿?
这、哎呀,这多不好意思——
我甚为激动地搓了搓手,一高兴那翅膀也不由扇得越发快。
只可惜那深山老林里的林木长得本就都差不太多,初当苍蝇的我又对自己的不大熟悉,我在那林中飞了许久都不曾逮到半条人影,最后一个恍惚,竟是“啪叽”一下撞进了一张蛛网里。
并毫不意外地成为了该幸运蜘蛛的盘中餐。
……妈哒死景虚你给老子出来,老子发誓绝对不会打死你!!
真的,绝对不会!
在被那蜘蛛咬死的前一秒我恨恨举目唾骂了景虚,下一秒便又完好无损地出现在山林之内,这回我低头却发现自己变成了一只全新的大头苍蝇。
……得,我这是跟苍蝇彻底杠上了。
我不受控地翻了个白眼,继而抖着翅膀继续我的赶路大业。
——方才醒的时候我就发现了,我这回所处位置的林木好似比上次瞧着稀疏、矮小一些,看起来也像是更临近山的边缘。
如无意外,这次我有极大的概率能成功飞到山下去,只要半路别碰上该死的蛛网或者……
“呱。”
然后我被一只路过的蛤蟆一舌头卷进了肚子。
……可恶,突然不是很想活了。
再次在一只苍蝇身上醒过来的我默默吐出一口老血,心中已然将那万恶的景虚骂过了千遍万遍。
接下来的半个小时里,我不断经历了数次活了死、死了活,直到我不知道第多少次睁开眼,发现我面前出现的终于不再是那一派山林之景,转而换作一座小小院落之时。
我差点流下了感动的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