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一时静默,青棠握着剑的手没有动,而是弯腰仔细端详着他如白纸般的面容,轻声陈述事实:“你快要死了。”
两人之间的距离不到一指,呼吸似乎都纠缠了起来,变得暧昧,缠绵,青衣女仙眉眼平淡如水,就这么静静的看着他,如覆上一层看不清面容的白纱。
南安眸光微顿,睫毛轻轻煽动,半晌他抬起手不受克制的想要去触碰她的眼,想将那一层白纱拿掉,却被她微微侧脸躲掉,那手便落在空中。
他沉默了许久,默默的放下手,眼里一闪而过的黯淡,他敛起心里难言的情绪,平静的回道:“是的,我就要死了。”
他语气太过平静,平静的的像是在说今天吃了什么一样的家常话。
闻言,青棠顿了一下,直起了腰,将出了鞘的剑又收了回去。
听见声响,南安愣愣的看着她,脸上却突然浮现出一丝丝笑意。
那笑容在这张苍白如纸的脸上时显得格外脆弱却也难得鲜活。
他垂着眸,长睫在烛火下落了一层浓重的阴影,微叹了口气,语气莫名。
“青青,你还是如从前那般心软,心软总不是好事。”
青棠嘴硬回道:“将死之人,不值得青霜染血罢了。”
南安点了点头,语气没有分毫不满,“也是,将死之人。”
这话让青棠不知怎么接,于是乎,最后不知为何,原先准备杀了魔尊的她竟会同魔尊坐在一起下起了棋,甚至还开始回忆过往。
一副病弱模样的魔尊指尖捻起一颗黑棋,悠悠落下,唇角勾着笑。
“这一局又是我赢,千年不见,青青的棋艺还是那般。”那般如何,他却也没说。
青棠脸色说不上好看,她手指紧紧捏着那颗可怜的白子,掀起唇角反讥道:“魔尊大人也是,千百年来这棋怕是日日都在下。”
青衣薄衫的女子面色不忿,是少见的模样,却比方才那番模样更显真实。
南安沉寂许久的目光在这一刻鲜活的亮眼,他目光落在棋盘上满座的黑白棋子上,又落到身旁的青衣女仙上,突然道:“如果我生来不是魔族,当真只是一个喜欢游历四方的书生,是不是,我们两个就不会变成如今这般模样。”
青棠闻言抬眼看他,毫不犹豫的摇头,她眼神清明却也冷淡,“这世上哪有什么那么多的如果,我们生来注定是对手,若是可以的话,我们当初便不该相遇。”
南安无言,他早该知道的,这人有时候心软的很,有时候心又硬的很,一丝念想和奢望都不会给他留下。
南安到底不甘心,又道:“可你从前同我说过,魔族分好与坏,仙人也分好与坏。”
他手指微紧,月牙状的指甲泛了白,眼眸紧紧的盯着她。
青棠平静的看着他道:“可是,你是魔尊。”
你是魔尊,你是魔族的王,你要护你的族人,我要护我的族人,我们天生就是对立面的。
南安眼角泛了红,于这昏黑中倒也不是很明显,他只觉得心口难受极了,从前最快乐的日子被他日日夜夜翻来覆去的拿出来一遍又一遍的重复放映。
可如今记忆里的另一个主人公却告诉他,那些记忆原先便不该存在。
可是,那时候,她也很开心的,不是吗。
怎么可以说出这么残忍的话来。
他身体已经很孱弱,受不住这般强烈的情感波动,便开始弯腰闷闷的咳出声,青筋显露的手指紧紧捏住腿上的衣裳,将那洁白的雪衣捏出杂乱的褶皱。
眼里泛起泪花,眼眶红了一圈,这般看着显得脆弱又惹人怜惜。
若是有人看见便会知道,为何那闻名四海八荒的魔尊,每每现身总是要戴着一个狰狞的饕餮面具。
青棠盯着他苍白精致的面容,却不由的出了神,她想到了自己不知何时曾看过的一部话本子,那里面的主人公便是她那清冷孤傲不食人间烟火的小师兄和这位如今咳的梨花带雨的魔尊。
书中写魔尊戴着面具是因为容貌过于美丽,这是少见的将魔尊容貌写成美丽,也是少见的将小师兄同魔尊连在一起的书。
书中的香艳程度更是不可言说,所以青棠对它可谓是记忆犹深,久久不能忘怀,以至于那段时间在面对小师兄时总是格外不自在。
如今面对这般的魔尊时,脸色便有些奇怪。
不过他在那边咳的要死要活,她在这边浮想联翩,青棠难得在心里唾弃自己不是个人,于是便伸出手掌像模像样的给他拍了几下。
这几下倒好似十分管用,南安咳声渐收,抬着微红的眼看她,眸中还荡漾着水光。
青棠十分可耻的又想到了一些内容。
【魔尊抬起水光涟漪的眼眸,含羞带怯的看着那一尘不染的白鹤仙尊,如玉的指节轻轻缓缓的落在自己的衣扣上,慢条斯理的解下一个又一个扣子,如染了胭脂的唇瓣轻轻张开,拖着音,,吐出几个缠绵缱绻的字,“白郎。”,眉眼绯红,藏着一层情意,白鹤仙尊落在他身上的目光少见的深沉……】
青棠:……
要死,青棠甩了甩头。直觉自己的想法十分危险,让她找到是谁在写这样的话本,她非扒了他的皮不可。
误人子弟,误人子弟啊。
可她一时竟也真的不敢去直视南安,总觉得太奇怪了。
于是她就侧着头,眸光半分没有落在南安身上,南安眸光微暗,抬手拭去眼角的泪滴。
青棠见人不咳了便拿走了手,没忍住心中的好奇问了出口,“是何人伤你至此?”
按理说,南安身为魔尊,谁能伤他,还伤的这般重。
南安眼中情绪复杂,他摇头道:“无人伤我,不过是我自找的罢了。”
青棠心里疑惑,他到底做了什么?才落得这般下场,她有心想问,但看他的样子怕是不会说的,于是便没再进一步的去询问关于他的事,而是换一个话题。
“我徒弟之事是否与你有关?”
“是。”
“你想要他的身体?”
南安默了几秒,神色不明,沉着声道:“我想让他众叛亲离,想让你亲手杀了他,想让他死而已。”
他话音一顿,倏地抬眸,眸中寒光熠熠,“青青,你必须杀了他,否则有一日便是他杀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