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渐起寒意,树叶枯黄,伶仃飘散,偌大的皇宫一时竟也出现几分静寂萧瑟。
再过不了几日,便是皇帝的生辰。
皇后身体不好,病弱多年,终日礼佛。
皇帝体恤,不让她操劳,故而后宫诸事全由贵妃掌管。
此次生辰宴自然也是由贵妃操持,众人只看见贵妃娘娘日日忙碌于皇帝生辰,却无人知晓,那位忙碌的贵妃娘娘正慵懒地躺在榻上,吃着葡萄。
而她下面,乔厌端坐在案几上,提笔写着什么。
贵妃娘娘看着让认真的样子,咬着葡萄笑了笑,威吓似地扬声懒懒散散道:“认真点,要是皇上不满意,就把你拉去砍头。”
乔厌微垂着眼帘,落下一笔,黑色墨水在纸上晕染开来,“奴尽力。”
之前皇上来贵妃这里时瞧见新面孔,盯着他看了一会,突然问了句,可识字?
乔厌虽识的几个字,但那都是从前偷偷摸摸看别人学后,认下的。
他虽天资聪颖,条件却实在有限。
于是,他便答道:“不识。”
皇帝听见后,却皱了皱眉,不满道:“贵妃宫中,宫女太监多多少少都识的几个字,你看着年幼,与大皇子年龄相仿,正是识字的年龄。”
“日后,便做大皇子随身侍从,跟他一起去听学吧。”
皇帝一锤定音,让人意外。
贵妃笑了笑,娇俏地撒着娇。
“陛下,你怎么问都都问臣妾,就将我宫里的人送了出去。”
皇帝扶着她的腰,威严的脸上露出一丝温和宠溺。
“他听完学后,再来你宫中伺候便是。”
乔厌虽然不明白皇帝怎么突然多管闲事,但是能识字的机会不多,他自然是一口应下。
因此,他如今算是要伺候两个人,所幸,宫里最不缺奴才,他并不算忙碌。
只是他的这份特殊却很引人注目,宫里腌臜之事乔厌不是没有经历过,只是他都能很好的解决。
除了一些避不可避的人外。
比如外表温润如玉实则阴晴不定,十分爱惩罚人的大皇子,还有看着懒懒散散,偶尔莫名发脾气的陈贵妃,还有那个有些奇怪的皇帝。
少年穿着一身红衣,身姿单薄,眉眼沉静认真,阳光落在身上,看着真不像一个太监。
贵妃眼里含着几分笑,可瞧着瞧着,那笑意就沉了下去。
她没骨头似地躺在榻上,微眯着眼,恍惚间却似从这少年端坐清瘦的身姿中看见另一个人,那人面容清俊柔和,眼里嘴角总是带着几分笑意。
他穿着一身红衣,鲜艳的红色却遮不住那张温和的面容,连着这嚣张的红艳也变得乖巧起来。
“娇娇,我会陪着你的,一直都会在你身边。”
所以,他变成太监,然后变成一个连尸首也不知去了何处的孤魂野鬼。
陈贵妃瞳孔颤了颤,蓦然起身,她的动作带动了桌边摆在边缘上装着葡萄的盘子,盘子咚的一声摔倒在地,葡萄滚落一地。
乔厌落笔的动作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惊到,划出一道长痕,他一顿,转头看去。
陈贵妃脸上一片冷意,涂红蔻的手指直直地指着门,声音冷淡,“滚!”
乔厌放下笔,依言离开。
关上门,他才往后看了一眼,眸中露出几分思索。
方才,贵妃眼里含着水光。
乔厌其实习惯了贵妃突如其来的情绪,除了突然变脸外,并无实质性的伤害。
只不过,贵妃为何会这样,为何有时候看他时总是出神,像是在看着谁。
乔厌却从来没有去多想也没去多问。
他想,他约莫也能猜到。
第二日,在和大皇子一同听完学后,乔厌毫无疑问又被惩罚了。
大皇子只要心情不好,就喜欢惩罚人。
从前是别人,如今,乔厌一来,那人便一直都是乔厌。
空无一人的房间里,大皇子一向温和乖巧的面容露出少见的狰狞。
“今日你想要多少鞭。”
乔厌跪在地上,垂着头,“任凭殿下处置。”
大皇子心思恶毒,最喜欢看人露出痛苦的表情,可是那种表情不会在乔厌脸上露出,因此,他就越发喜欢折磨乔厌。
只是,乔厌是皇帝派给他的人,又是贵妃那边的,他自然不会过分到让他有性命之危,也不会让他严重到走不了路。
否则,不好交代。
总之,他的折磨手段就是,让你疼的要死,却又让人察觉不到。
他有一条鞭子,那鞭子不知是何材质,打在人身上,不会出现任何伤口,却如同直接抽在骨头上一样,十分疼。
“今日,本殿心情好,二十鞭如何。”
说完,他也不等他回话,一鞭子毫无预料地抽在他前胸。
乔厌脸色几乎立刻发白,他握紧拳头,忍住快要溢出口的痛呼。
闭着眼,只希望这份惩罚快些结束。
他还有事要做。
见他这般坚忍的模样,大皇子血里又升起几分狂躁,他红着眼,连续抽了好几鞭。
“奴才就该有奴才的样子,天天冷着个脸,当自己是主子呢?”
大皇子冷冷一笑。
“还是觉得,你比本殿还要尊贵,在本殿面前端这副样子。”
“本殿,真是看一眼都觉得恶心无比,一个阉狗,也配跟本殿一起听讲。”
他越说便越发生气。
这气不可能对着皇帝发,自然而然便只能冲着他发。
因为太监陪他听讲之事,他被皇弟们明里暗里地嘲讽。
大皇子虽是皇帝第一个孩子,却不是皇后所出,只是一个不得宠的妃嫔所出。
他最开始出生时,皇帝还给他几分宠爱,随着其余皇子公主出生后,皇帝心思便渐渐不在他身上。
后来,他母妃与太医私通之事暴露,皇帝就彻彻底底地厌恶他。
这次,更是让一个太监来侮辱他。
大皇子被愤怒冲昏了脑,下手一鞭比一鞭狠辣。
突然,一鞭下去,乔厌胸口处飘下来一个东西,吸引他的目光。
那条青色丝带如同一片柳叶轻飘飘地从他眼前落下。
大皇子动作一顿,上前几步,将那发带捡起来。
发带还带着余温,他拿到眼前看了一会,见只是一根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发带。
只是,这可是女子才用的发带,他突然笑了下,眸底阴郁暗沉。
“一个太监,居然藏着女人之物。”
鞭子太久没落下,乔厌听见脚步声靠前,他倏地睁开眼,一眼便看见那显眼的青色。
那根被他日日夜夜都拿出来观赏一会,宝贵有加的发带,此时落在大皇子手里。
乔厌瞳孔微微一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