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世风走后,实验室的大门关了。
晏迟望着戴着医用口罩,只露出一截骇人的血红色瞳孔的徐知熠。
他淡淡道:“徐医生让我捎句话给你。”
徐知熠的身体微僵,戴手套的动作加快了一些。
“我不认识什么徐医生。”徐知熠缓过了神,可眼底掠过的复杂情绪还是被晏迟敏锐的捕捉到了。
“他说刺槐树的花期快到了,但后院的刺槐树总不开花,所以他砍了。”
“他说他要重新种,等多少年都可以。”
徐知熠原本毫无表情的面上呆滞了一瞬,神色逐渐变得麻木起来。
酸涩感如泉水般涌上胸腔,将他的呼吸都给堵住了。
他知道小秋的意思。
只要他回来,他依旧是小秋的哥哥。
小秋不想他错下去了。
小秋想和他一起重新种刺槐树。
种一棵不食言的刺槐树。
左眼的血色蒙住了瞳孔,模糊了他的视线。他用手背擦了擦眼角,喉间一阵发酸。
他沙哑着嗓音,“回不去了。”
他将无力的双手撑靠在晏迟的手术台上,“我手上的人命够我死一万次,我回不去了。”
从四年前开始,他就回不去了。
他后悔过。
但……他和徐知秋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一念之差,他走错了路。
如今,他只能硬着头皮往下走。
“你的确该死,但不是在现在。”晏迟说,“你还能赎罪。”
晏迟侧眸望着手术台上僵硬干瘪的元元,眸子微涩。
这具尸体本该安生离去,却被亲情束缚着困在沉浮的世间飘了太久太久……
*
海岛边域。
几十艘船将海岛悉数包围了起来。
为首的是晏泊尧。
站在晏泊尧身后的是四河和陆逾白。
项世风独自迎着海风站在礁石上。
海风扑打着礁石,一层层的白色浪花迎面拍来时还带着一股腥臭的海水味。
“项世风,军船将整个海岛包围了,你走不了。”
晏泊尧居高临下道,睨着他的眼神如视蝼蚁。
项世风轻嗤一笑,笑的胸腔牵着肺腑都在颤。
“走?从我开始做腺体研究实验开始,我就没想着能安然无事。我早就不在乎生死了,我所要的只是让我的儿子成为最强者!将那些伤害过他的人都踩在脚底!”
“至于那些死在腺体研究之下的人命,不过是成就医学路上的实验品,是促进二次分化的不合格产物!”
他望着眸色幽深的晏泊尧,凄厉的勾唇狂笑,笑声比呼啸的海风还要猛烈。
“晏泊尧,你就算把我包围了又能怎么样?我的人随时能将研究所那批人杀了!你难道真要为了一个我,用这么多人命来博?”
“你不会的,你是高高在上的议长大人啊!清高的议长大人怎么能用这么多人命来做交易呢?”
他拖腔拿调的加重了“议长”二字。
“所以,来谈谈你的诉求吧?”
晏泊尧面色沉稳的靠在船边的护栏上,转头令下属搬来三条椅,旋即他交叠着腿,目光阴寒的坐在前端,浑身透着一股强大的威压。
他知道,项世风是在拖延时间。
这注定是个持久战。
晏泊尧面色沉静的吹海风,回头和蔼的招呼着四河和陆逾白,“都坐都坐,站着和这老头聊得累死。”
他转回视线重新看向项世风时,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下,正散发着无比威严的光芒。
身侧的四河眸色微沉的凑近他,“晏少爷还在里面……”
晏泊尧的脸上虽浮着笑容,但语气森冷,“我们现在只能相信他。”
他们不可能不顾一切的强冲进去。
里面数十条人命,没人能承担的起后果。
就算他是议长,也承担不起。
陆逾白兀自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他穿着一身笔挺的黑色西装,肩上披着一件黑色的长款风衣。
在众人的注视下他独自走到甲板围栏处,手中提着一本陈旧的白色日记本,垂眸望向礁石上的项世风。
“项先生,我们来做个交易吧。”陆逾白说。
刺骨的海风吹刮着他冷峻的脸,他的通红的眼眶里爬满了疲惫的血丝。
“什么交易?”
项世风饶有兴趣的看向陆逾白。
“用这个,换我的先生。”
项世风哑哑的笑了,“一本笔记本?换晏迟的命?在陆先生眼里,晏先生就只值这个?”
陆逾白微笑着点点头,“项颐元的日记本,我想您会很感兴趣。”
在说出项颐元这三个字时,项世风的身体明显一僵。
他抿紧薄唇沉吟片刻,“我凭什么相信你?”
项颐元是吃安眠药自杀的,他赶到的时候,将整栋别墅,甚至是学校的抽屉板全部都翻遍了,他什么也没留下。
他一番调查才知道项颐元被霸凌的事。
连他都没发现过日记本。
陆逾白怎么可能会有项颐元的日记本?
“凭我救过他。”
陆逾白说,“他被霸凌时我曾救过他,这个,是他寄给我的。”
很早之前寄给他的。
但陆逾白并不知情。
项颐元不知道他的住址,加上他比项颐元大。
在项颐元高三时,他已经去别的市读大学了。
项颐元将东西寄到了景华,陆逾白接手景华时忙的不可开交,根本不记得这个快递了,还是门卫帮他收了许久。
他拿到快递时,项颐元已经自杀了。
他将快递拆开后看了两眼就随手丢在了角落里,日记本上都是感谢的内容。
这样的东西他收到太多了,并没过于在意。
后面又出了国,自然也记不清了。
但他没想到,这本日记本会和项世风联系在一起。
“你说什么?”项世风的眉头紧锁着,面色白了一寸又一寸。
“零九年六月二十号,江城一中,他被围在厕所里霸凌时,我救过他。”
陆逾白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