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子诏,委任宇文祈翎为四方将军之前车将军,辅佐主帅驱除鞑蛮,光复大燕国疆……”
下诏书的使者高声宣读委任状。
一众人都跪下随祈翎听封,唯有祈翎抱拳鞠躬,大丈夫居于天地间,不跪天,不跪地,只跪父母与长辈。
李慕婉三番五次想将祈翎拽下,祈翎也只是抖抖腿,示意别闹。
“宇文将军,见诏书如见天子,你哪怕不双膝跪地,也得屈膝一只脚。”下诏书的使者不是太监,但说话也是阴阳怪气,拿着委任状就好似拿着丹书铁券,比天子还要高傲,谁都不放在眼里。
祈翎苦涩道:“公公有所不知,我征战沙场时,正不巧膝盖中了一箭,现在只要一跪便会崩断骨头,请公公见谅。”
“你叫我公公!”使者吹胡子瞪眼,抹了抹自己嘴唇上的胡子,大声道:“这么重要的旨意,岂能让那些太监宦官轻传。”
“哎哟,公公……哦不,使者大人,小将实在眼拙,还请不要放在心上,”祈翎抬头赔笑:“要不我去仓幽城请一桌酒席,给使者大人赔罪?”
“罢了!”使者轻哼一声,“此次入西凉,我还有许多圣旨需下达,哪儿有功夫陪你喝酒。委任状你接了去吧,恭喜了。”他单手将诏书递给了祈翎。
祈翎接过诏书,言一句多谢,接着与几位军职一起将使者送出了军院。
……
下午,前线传来告捷战报。
南水一系的“三江总舵玄武帮”与北水一系的“七江交汇青龙会”,些近万余帮众支援大凉河。在水性这方面,玄武帮与青龙会的帮众那都是一等一的好手——
含刀子潜水过凉河,在冰层下畅游数里路,简直比大活鱼还能耐,趁夜爬上岸搞偷袭,几把火将西岸敌营烧了个满天红。
凌虚又调来了十几艘仙船,载着十几万精兵从空中飞度凉河,潜入敌营后方,与正面一起前后夹击,短短一个月的时间,七十二道关口已占据九成,西岸蛮人已是强弩之末,大举往后方撤退。
为时三个多月的凉河战役,最终以大燕军队顺利占据西岸而结束。
……
傍晚,近夜时分,祈翎正在营帐里考虑一件事儿——要不要去仓幽城里摆几桌,庆祝自己的荣升之喜?可眼下正值战争期间,铺张浪费,大摆酒席好像也不太好。
“李牧,李牧你去哪儿了!”
两个人在一起习惯了,也就不再“李兄李兄”那么亲切了。
李慕婉板着脸,手中捧着一杯热茶,“你把我当下人了是怎么的?使唤得越来越肆无忌惮。”
祈翎龇牙笑道:“这个嘛……当将军自然要威风一把了,你身为下属,伺候上级是应该的。”
“啪!”李慕婉将茶杯往桌上一搁,瞪着眼睛刚要说话,突然听外边儿有人喊:
“宇文将军,你家的仙船来啦,你家的仙船来啦……”
“我家的仙船?”祈翎眉毛挑了那么高,“我家哪儿来的仙船?”
“可真是你家的仙船,不信你自己出去看,就停在兵场上呢,好气派!”外面那声音十分激动,应该不假。
祈翎似乎预料到了什么事,拉起李慕婉便往兵场跑。
……
停在兵场上的飞船不算大,但装饰得相当豪华,小三层楼高,漆木是金黄的,红墙青瓦,如琉璃般精致,原来是一座移动的宫殿。
船身上用白漆刷着“宇文商社”四个大字。
这种大手笔,也只有宇文商社能做得出来。
看见飞船,祈翎不由暗叹一口气,爹娘是个考虑周全的人,也不知他们会带什么东西来。
“这是凌虚道宗的仙船,一向不对外售卖的……”李慕婉难以置信。
祈翎苦涩道:“对于宇文家而言,这世上就没有弄不到的东西。”
李慕婉暗道:“真是壕无人性。”
“公子。”
熟悉的声音,熟悉的人。
白右京领着一百来号人下了仙船,朝祈翎走来。
祈翎惊讶过后又觉得平常,白右京说过他会来的,眼下只是兑现了诺言,倒是他身后的那一百来个人让祈翎觉得好生意外。
这一百来人,各个身强体壮,身背各式各样的武器,眼中杀气腾腾,武力值少说都有玄境,一看便知是长期混迹于江湖中的杀手。
“右京,他们是……”
白右京道:“他们是来协助公子作战的。”
祈翎叹道:“那就是保镖咯?”
白右京微笑:“公子可满意?”
祈翎摇了摇头:“我现在已是将军,不需要什么保镖……”
兵场外站着很多人,有军职也有士兵,见此“壕无人性”的场景,怕是心里都在感叹:唉,投胎果然是一门技术……
白右京笑道:“公子既然当了将军,眼下正值用人之际,他们都是江湖中一等一的杀手,可以帮公子解决很多难题。”
“摆了摆了,赶紧把仙船撤走,这里又不是自己家,再停下去就胡闹了。”祈翎硬着头皮走出兵场,也不敢抬头去看旁人的目光。
当真是,壕得没有人性,富得不知所措。
白右京招了招手,让保镖回了仙船,自己则跟上祈翎。
“公子。”
“有什么事回营帐再说!”
……
回到营帐,祈翎终于把憋在心里的那口气给叹了出来:
“右京啊右京,哪怕你把船停在营外边儿,让我出去接你也行,为何……为何要停在兵场上,以后让人会怎么背地里论道我?又送保镖,又送宫殿,我是来打仗的,不是来享受乐趣的!”
“这一切都是夫人的安排,我也没有办法。”
白右京不温不火,不急不躁地从怀里取出一封厚鼓鼓的信,递交给祈翎:“这是家主与夫人的亲笔信,公子请查收。”
祈翎指了指案桌,“你放在桌上,稍后我自会启读。”
白右京把信封放下,又扯下腰间的一只储物袋压在信封上,说道:“这个储物袋里有夫人亲自挑选的汉州土特产,以及御寒的衣服,和生活用品,仙船上也有一些……公子可以看看,有什么缺漏之处,再吩咐我去添置。”
“行了行了,你退下吧,记得把仙船停在军营外,我找你的时候你再进来。”祈翎摆着手,颇有些不耐烦。
“是,在下告退。”
白右京瞥了一眼祈翎身旁站着的李慕婉,不由露出三分笑意,转身退出营帐。
“不止是他们,我也感觉你们富贵人家来打仗,就是为了走走过场的。”李慕婉说道。
“你也看不起我?”祈翎怒意难平。
“当我没说。”
李慕婉走到案桌前,拿起储物袋视察了一眼里头的东西,表情不由夸张:“你娘可真是细心,衣食住行应有尽有,这个储物袋里,几乎装了一整条街。”
“这是我娘对我的爱。”祈翎坐回案桌,挑起油灯启开信封,纵使父母送来金山银山,也抵不过这一封厚厚的家书。
李慕婉感叹道:“真是羡慕,我父母生下我,便在与魔教的战争中陨落了。”
祈翎边看信边问:“想法子把他们复活呗,大千世界,无奇不有,逆转阴阳,起死回生的事多了去了。”
李慕婉翻了个白眼:“他们又不是病逝或终老,是陨落,形神俱灭的那种。”
“我听说人死了会前往鬼界,然后通过鬼界投胎重新做人,指不定你父母已经投胎了。”
“呵……你是在逗我开心么?轮回投胎这种事骗一骗凡人还行,修士怎会信它?”
“哦?还请白莲仙子解惑。”
“凡人死后,会往生鬼界不假,但也只是充当一种‘能量’,为鬼界添砖加瓦而已。鬼界的修士可不像咱们吸收天地灵气,他们倚靠阴气而存活,而阴气便是来源于‘魂魄’;至于投胎这种事,纯属无稽之谈。”
“那鬼修是从何而来呢?”
“看资质呗,人有灵骨就能修仙,魂有鬼骨就能修鬼。没有鬼骨的魂魄就充当养料,就像人间的灵脉一样……世间万物不都是这样么?阴与阳,黑与白,存在着两面性。”
“受教了,受教了,受教了……”
祈翎看信时极其认真,一个字都不敢落下。
李慕婉就成了闲人,坐在一旁时不时偷瞥祈翎,渐渐地她也入了迷,当一个男人认真起来之时,总是最迷人的。
“呼……”祈翎才放下家书时,灯芯已烧去大半截。
“信里都写了什么,看你的表情好像也不是很愉快。”李慕婉问道。
远征在外的游子,看完一封家书,思乡之情如泉涌。
祈翎摇了摇头,
“倒也没什么,我娘很担心宇文家会绝后,让我娶十个儿媳妇儿回去,给他生一堆孙子先。”
李慕婉嫣然一笑:“那不是挺好的么?银怜公主算一个,你的女师爷算一个,我看斗斗这姑娘也对你有心思,姑且再算她一个,这样一来你就有三个老婆了,嗯……你还得加把劲儿,再找七个才能完成令母亲给你的任务。”
祈翎赶忙摆手笑道:“哎哟,我有十个腰子也伺候不来这么多老婆,还是算了吧。”
李慕婉轻切了一声,“无趣。”
“不过有一件很令人担忧的事,”祈翎收起所有玩笑心思,沉声道:“家书上言,汉州境内内频频发生妖祸鬼乱,许多城市都已夜晚禁足。”
妖怪侵袭人间也不是一回两回的事了,黑山老妖一事便是最好的例子。
大燕军队在凉州打仗,百姓则负责生产提供物资,若世道乱了套,粮草与兵源也会断去,到那时后果不堪设想。
李慕婉也皱起眉:“不光是近来,从十年前开始,山精鬼怪侵入人间的事就已频频发生,以前倒还不觉为然,现在来看这场入侵早有预谋。”
“人间与妖、魔、鬼三界相隔甚远,他们到底是怎么来了?”
“大神通修士,不仅可以在宇宙漫步,还能打破天际行走虚空,也许是有人在暗中输送这些妖魔鬼怪。”
祈翎忍不住发怒,“哼!先前那五级妖王参战,一招便杀数万人,分明已破坏了战场平衡,如今再有大神通修士危害人间,我们的臻境修士是否也可以参战了?”
“你不用着急,凉河战役即将结束,百家同盟与大将军肯定会对此次战争做出总结,儒宗那些贤士这么聪明,你想到的,他们估计早想到了,”
李慕婉看着祈翎说:“倒是你的军队,明日便要出师了,你这个当将军的做好准备了没?”
提及这个问题,祈翎掐起了眉头,如今他麾下五万兵甲已形成战斗力,若是带不好,上了战场可是会丢命的。
“你有何高招?”他反问李慕婉。
“我能有什么高招?不过我能提一些意见,你自己掂量掂量,”李慕婉说道:“你现在最最最最需要的,是一位有才干的军师……你和儒宗那些人不是关系很好么?请一位来做你的帐中幕客呗?”
祈翎叹道:“你说得倒是轻松,那些儒宗贤士最差的都在前锋将军帐下做参谋。我一个四方将军,又是个新兵团,配不上也求不得。”
李慕婉无奈道:“帮不了你了。”
祈翎瞪她一眼:“你真是没用,活快一百岁了,连兵法都不懂……”
李慕婉额角爆青筋,举起拳头在祈翎眼前晃了晃:“白莲仙子,永远是二八年华,你再敢乱报我的年龄,小心我揍你。”
祈翎“嘿嘿”龇牙赔笑。
“其实呢,我还有个意见。”李慕婉抱起胳膊,背靠案桌,说道:
“你娘不是给你分派了那么多保镖?我看得出,他们的武力都很高,其中不少有涅境的武修,你可以把军官的职务分配给他们,然后再统一培养,如此一来,等时间久了,这只军团就真正属于你一个人的了。”
“不愧是我的双修道侣,你的想法跟我一模一样哩!”祈翎拍手叫好。
“谁……谁……谁跟你是道侣了!真不要脸!不害臊!不知羞耻!只有精血相融的夫妻才能配称之为道侣,我们不过是互相帮助罢了……”
李慕婉激动得脸颊泛红,
“既然你也有这个想法,我去帮你把那个‘右京’叫来,你和他好好商议这件事。”
说罢,捂着发烫的脸颊快步走出营帐。
祈翎哑然失色,挠了挠头:“不过一个称谓,至于这么激动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