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山麓里静悄悄,倒是七星宗的长老,来了一位又一位,表面上以拜访的名义,实为监督汉州军的动向。
毕竟自家门口多出了十五万精锐铁甲兵,谁心里不慌?
“你回去告诉欧阳宗主,我宇文祈翎是个言而有信的人,说只是借道,那便只是借道,绝不会动你南凉山里的一草一木。”
祈翎让长老把这句话捎了回去,七星宗这才消停了拜访。
第二天一早,军队照常启程。
凉山的山道虽然崎岖,却非常宽敞,不像蜀山那样狭隘刁钻,走起来也不算艰难。
行军速度稍稍快些,一天也能走个七八十里。
再者,南凉山有许多魔教门派,他们为了交通方便,将路修得又短又结实,遇山修路,逢水搭桥,有了这些捷径,能让军队少走许多冤枉路。
如此,三天三夜之后,汉州军翻过了七座高峰,来到了四季严寒的黑雪谷。
黑雪谷人迹罕至,完全处于封闭状态,军队无法穿谷而过。经祈翎与郭泽的商讨,决定绕过黑雪谷,从凤凰谷借道继续北进。
“好好好,终于要到凤凰坡了。这一次,本将军身着戎装,领十五万大军借道,看她们还有没有傲色!”
祈翎是个很爱记仇的人,前些天在凤凰山庄前被那紫衫女人羞辱,今朝定要以牙还牙——
“汉州军所有偏将校尉,全部整理好戎装,随我前去拜访凤凰山庄!”
……
祈翎戴着面具,腰间佩剑,身骑白马,携同一百多位军官,一路披荆斩棘,步伐高调,横行霸道!
为了突出自己的威武,他还令人扛起了汉州军旗。且全团就他一人骑马,军官们步行跟在身后。
“呔!是何人敢擅闯凤凰坡!”
一行人大张旗鼓,刚进凤凰坡便被几名黑衣女剑客给拦了下来。
“大妹子,你瞎啊,没看见咱们一身戎装么?汉州军!汉州军!汉州军!”胡尚阳指着旗帜连说了三遍。
祈翎身后这些军官,哪个不是百人斩,千人斩的硬汉,单凭这身上的杀气,就已让这几个看门的女剑客心惊胆寒。
女剑客故作气势:“哪怕你们是军队,也不能擅闯凤凰坡,你们……你们可有相关文件?”
“没文件!咱将军,今儿亲自来凤凰山庄,就是找你们借道的,识相地赶紧让开,我等的刀剑只杀蛮子,不伤女人!”
在军官们的护送下,祈翎傲然走进凤凰坡。女剑客只能退居一旁,眼巴巴地望着,敢怒而不敢言。
“快,快去禀告副掌门……”
“禀告副庄主就对了,特别是那个带着半张面具的紫衣女人,本将军要她亲自来迎。”
“那……快去禀告韩庄主!”
……
当祈翎走上凤凰台时,前几日那个戴着半张面具的紫衣女人,携同一百多名黑衣女剑客早已在山庄前等候多时。她的表情相当凝重。
祈翎与军官站在结界外,与凤凰山庄的一众门客对峙。
“原来凤凰山庄的女人,不是戴面罩就是戴面具啊,遮得这么严实,跟传闻中的可不一样。”
“妓女穿衣裳,婊子立牌坊,假正经呗……”
“见到我们将军,还不快快上前行礼?”
“你们闭嘴!”
祈翎呵断军官们的纷纭,“这里好歹也是别人的地盘,你我岂能不分主次?”
紫衣女人纵有百般愤怒,却无可奈何,她狠狠地咬了咬唇,上前来与祈翎欠了个身子:“将军……你好。”
祈翎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紫衣女人迟疑着不说。
祈翎又道:“你放心,我只是问一问,人总是要有个名字,这样才好让人称呼对么?”
紫衣女人这才缓缓吐出三个字:“韩竹青。”
祈翎又道:“我今日来,两件事,公事与私事。我要见你们庄主慕容云珠。”
韩竹青却说道:“慕容庄主卧病在床,实在不方便见客。将军不妨把公事和私事都说给我听,我来替你解决。”
祈翎一字一句重申道:“我只见慕容云珠。”
韩竹青紧目,瞪着祈翎:“凤凰山庄从来就没让男人进入过,将军权势再大,也不能破坏规矩了不是么?还是说将军是在记往日之仇?”
祈翎淡淡道:“我并未记住几天前的仇,但我记得几天前曾对你说过一句话,纵使你们凤凰山庄的规矩再无理,我也会想办法打破它。”
说完,他策马走至结界前,内力与元力同时灌注于掌心,一巴掌拍在结界上,“啪!”结界直接被凿出了个大洞!他策马从洞口走了进去。
“呛呛呛……”女剑客纷纷拔出剑。
军官们也不甘示弱,刀枪剑戟,剑拔弩张。
“且慢!”祈翎与韩竹青异口同声制止。
韩竹青咬了咬牙,“规矩是活的,人是死的。宇文将军大驾光临,凤凰山庄自当开门相迎!但也只迎宇文将军一人!”
祈翎抬手做了个“停止”的手势,一众军官收起刀剑,他道:“你们就留在结界外,我进去找慕容庄主谈一谈。”
“可是将军,你一人进此庄,我们……”军官们担忧祈翎只身涉险。
“没关系,我与慕容庄主有交情,不会有事的。”祈翎又对韩竹青道:“那么,韩庄主请带路吧。”
“宇文将军可下马步行?”韩竹青冷声问道。
“步行?当然不行。韩庄主若是担心跟不上马儿的步伐,也可上马与我同乘。”祈翎笑着伸出一只手,邀请身旁的韩竹青。
韩竹青的拳头是捏了又捏,道一声“不必了”,加快脚步走进凤凰山庄。
……
“韩庄主,为何只戴半张面具?”祈翎总是这样一个善于好奇的人。
韩竹青却装作没听见,避而不答,只管带路。
“都说凤凰山庄的女人都有一段难以释怀的往事,或是爱情,或是仇恨,或是遭遇。让我猜猜,韩庄主一定是经历过一段刻骨铭心,却又不得不分离的爱情,对么?”祈翎不依不饶,哪怕自说自话。
韩竹青冷漠的眼神中闪过一丝炽热。表情可以伪装,但心绝对不会骗人,恰巧眼睛又是心灵的窗户。她还是没有说话,只是步伐慢了些许。
祈翎又说道:“当然,我这么猜测也不是没有根据的。韩庄主应该很久没出过凤凰山庄了,不然怎会连我宇文祈翎的名字都不知道?”
韩竹青冷声道:“那又如何?”
祈翎笑了笑,搭腔是好事啊,一个女人愿意与你搭腔,那说明她的心扉正在悄悄为你打开,
“韩庄主若有仇恨的话,肯定奔波于报仇血恨之中,绝不会常年闭关不出。女人只有在面对感情时,才会选则自我逃避。就比如慕容云珠,她不是也躲了庆余庚二十年么?”
韩竹青哼声:“你说得都对,但那有怎样呢?我还是我,我一样自在能活。”
祈翎笑道:“你不介意的话,告诉我你的情哥哥是谁呗?说不定我能帮你找到他,撮合你们梅开二度,再续前缘。”
“真恶心,真是恶心极了。梅开二度?哼……”韩竹青低声道:“云珠离开前也是这么信誓旦旦,可回来呢?半条命都不剩,梅开二度……分明是自讨苦吃。”
祈翎仰天叹道:“啊……爱情多么美好啊,就像这天空中的风儿与云儿,缠缠绵绵,永不分离。我即将就要见到我心心念念的女师爷了,那个支支吾吾,一平如洗的结巴师爷……”
“恶心至极!”
……
凤凰谷中凤凰坡,凤凰坡上凤凰台,凤凰台上凤凰殿,殿里的凤凰伤断了肠……
慕容云珠躺在帐幕之后,她很瘦很瘦了,脸色苍白如纸,连嘴唇也不染一丝血色,发丝凌乱,眼神涣散,一副似要油尽灯枯的模样。
“想娣,为我点一卷烟。”她轻唤。
“庄主,今日才过半,你已摄入过量了,不能再吸了。”
“快拿来!”
“是。”
昭想娣口含烟杆儿,引燃了烟草,再把烟感递给了慕容云珠。慕容云珠深吸了两大口,在吞云吐雾中,悲伤的神情渐渐释然。
“听说宇文祈翎来了,如此富贵公子,怎舍得入我凤凰殿来?”她轻咳了两声,有气无力地问。
凤凰殿内早已站满了女人,估计都是山庄里的长老,各个年轻高挑,风姿卓越。只可惜脸上戴着面纱,眼中带着忌惮。
祈翎傲然走进殿堂,深吸一口气,叹道:“海棠焚香,国色天香,红袖添香,人间仙境也不过如此,本将军能作为第一个进入凤凰殿堂的人,真是幸运极了,哈哈哈……”
男人的笑声回荡在空旷的殿堂内。
“此乃圣殿,将军勿要轻浮。”韩竹青冷冷提醒。
“夸几句,倒不算轻浮,”祈翎笑着冲帐幕后的慕容云珠施以抱拳:“慕容庄主,我们又见面了。”
慕容云珠吐出一口销魂烟,却道:“你的声音似曾相识,我们可见过?”
守在帐幕前的昭想娣,轻声道:“庄主,此人戴着一张大白脸面具,谁都看不出模样。”
慕容云珠道:“军队有虎王盔,青铜兽面,他戴着面具倒也不奇怪……”她却是问:“宇文将军难道看不起我们这群女人,不肯赏脸以真面目相见?”
“庄主说得是,我这就摘了去。”
祈翎缓缓摘下面具,露出那张坚毅英俊的面庞。殿内女人多多少少都有些惊讶,他俊朗,富可敌国,权势滔天,还这么年轻,可谓是一个很完美的男人了。
“是你!”昭想娣怕是殿堂内最惊讶的一个了。在九清贤庄之时,她对这个无赖的印象相当深刻。
祈翎眨了眨眼睛,笑道:“让我想想,你的名字叫做‘想娣’,你想要个弟弟对不对?”
昭想娣鄙了祈翎一眼,“真是什么无赖都能当将军……”她转而对慕容云珠说明了过往的交集。
慕容云珠猛吸了两口烟,咳得整个大殿都有了回音。她的思绪应该又回到了伤心欲绝的那一晚。
“慕容庄主,我并不想做说客让你患得患失,但你如果想听庆——”
“我不听!我不听!咳咳咳……”
“凤凰山庄决不允许再出现那三个字!”
祈翎也才刚刚吐出一个“庆”字而已……帐幕后的这个女人,被伤得实在太深太深。
“宇文将军,庄主身体不适,请你有事快说,无事请回。”韩竹青在一旁催促。
祈翎为那痴情人惋惜一叹,正言道:“我军欲北伐幽暗密林,但由于黑雪谷地理险恶,值得从凤凰谷借道,今日特地来请示慕容庄主一声。”
慕容云珠连话都不太清楚了,只得有昭想娣替她传达:“我们庄主说了,借道可以,但必须在凤凰山庄的监视下才行。”
祈翎欣然道:“完全没问题。”
公事了了,还有一件私事,他从怀中取出一张银票,道:“这张银票是我宇文商社的通汇,面额是十万两。我要用它来赎走一个女人,她叫王音音,是我遗失的挚爱。”
此言一出,殿堂内议论纷纷,这些女权至上的女人们,只会把这样的赎人方式当做一种侮辱。
祈翎走向帐幕。
“你做什么!”昭想娣拔剑将他拦下。
祈翎将银票塞进昭想娣手中,说道:“你当初和我说,赎人只需要两万两,我给出了五倍的价格。剩下八万两便当做彩礼,你收好。”
昭想娣却赶紧解释:“我当初本以为你没有这么多钱,但是……那是说着玩儿的,凤凰山庄根本就不存在赎人一说,你——”
“多大年纪了,你还说着玩儿?”
祈翎冷冷道:“十万两与十五万汉州军,慕容庄主请谨慎选择!”
威胁!
“且慢!”
一个熟悉的声音从殿堂人群后传来,随后一名白衣女子走了出来。这个声音,这个身影,这个女人,祈翎魂牵梦绕了好几年,怎会不熟悉?
王音音的目光成熟了许多,与此同时也冷漠了不少。
“师爷!”祈翎喜笑颜开,几乎是扑了过去。
王音音却倒退几步,冷声道:“张千千才是你的师爷,我是王音音,是凤凰山庄的人,跟将军毫无瓜葛。”
祈翎也不生气,也不失望,他是什么人?他想要的东西怎可能因为一句“毫无瓜葛”就轻易放弃?
他问:“那么,我师爷的左肩上有一朵牡丹花,你肩上是不是也有?”
王音音说道:“在肩上绣花的人多了去,当然不止我一个。”
祈翎笑道:“那师爷的屁股上有颗痣,你屁股上是不是也有?”
王音音呵道:“龌龊!我屁股上根本就没有痣!”
“一般人是看不到自己屁股的,你也一样。只有我才看得到。所以你不要再狡辩了,回来吧,我的女师爷。”祈翎敞开双臂,做出一个索要拥抱的模样,眼神深情又真挚。
殿堂之中,“屁股屁股”说总是不太好的,何况还是当着一群女人的面。再加上祈翎示弱旁人的举动,让这些女权至上的女人更加烦躁了:
“此二人已有过肌肤之亲了?”
“真是荒唐!大殿之上岂能污言秽语!”
“王音音!你不害臊么?”
……
王音音咬着唇,羞得无地自容,嘴里念叨:“狗官,王八蛋,无赖,流氓……”
“你们勿要瞎猜,我虽然亲过她的嘴儿,看过她洗澡,但还没来得及和她睡觉,所以她还是个干净的女人。”
爱一个人,懂一个人,又怎会在意流言蜚语?祈翎闪身来到王音音身边,拦腰将她抱进怀里,深邃的眼眸,深情的神色,深沉的嗓音:“别任性了,回去我给你做叉烧包吃。”
“你干什么,你放开我……”王音音眼中的惊喜要比惊恐多太多了。她当然想吃叉烧包,日日夜夜都在思念他。
“话不多说,我真的想死你了。”祈翎用最扯开王音音的面纱,予以一记短暂又湿热的香吻,随后悄悄掐碎了一道灵符——
“啪!”灵符破碎后,下一刻,山谷外传来了一首由十五万兵甲一起诵念的打油诗:
“天苍苍,地茫茫,师爷师爷快投降;宇文将军是个好儿郎,今夜便要与你入洞房!入洞房!”
王音音“哇”的一声,倒在祈翎怀中失声痛哭。
“走,入洞房去。”
祈翎抱起王音音,摇身化作一道金光飞出凤凰殿。
掷十万两嫁妆,又带着十五万大军来接亲,如此一场阔绰又浩大的“婚礼”,哪个女人不羡慕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