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琢一路跑着,心里如同开了锅的水一样沸腾不安。忽然身子被重重地撞了一个趔趄,紧接着,肩膀被旁边一人提了起来,尔后,脸颊吃痛,“啪”地一声,结结实实挨了一记耳光。
“浑跑什么?火还烧不过来!”一声厉喝,像惊雷一样乍然响在头顶,震得耳膜“嗡嗡嗡”一阵轰鸣。
“主持有令,所有人都去大殿集合。不许说话!不许乱跑!”提着肩膀的手将她重重一推,小琢连退了几步,才一屁股跌坐在地。
“师父,后院里没有人。”忽然有人大声禀道。
小琢心头一跳。
琉璃果然不在!
紧接着,两名孔武有力的尼姑一左一右架住了她的胳膊。
“先把她关到柴房里去,等我回来再好好地审。”这一次,小琢听得清楚,方才她糊里糊涂撞上的居然是定善老尼姑。
那么,不用问,打人的人不是狐假虎威的妙仪就是马屁精妙静。
果然她听得定善接着道:“妙仪,妙静,你们二人带上十几位师姐妹跟我去枯叶寺帮忙救火。”妙仪、妙静二人一左一右应了一声。
所有的人都开始有条不紊地忙碌起来。
去大殿的去大殿,准备救火的准备救火,关柴房的自然也二话不说被丢进柴房面壁思过。
一夜无眠,直到晨光透亮,枯叶寺的早课钟声响过很久之后,定善师太才一脸严肃地带着帮忙救火的弟子们回到了落霞庵。
不等庵里的大小尼姑们弄清发生了什么事,住持师太便和所有定字辈的师伯师叔们一起进了禅房,不知道在商讨些什么。
在大殿里诵了一夜经的小尼姑们一下子像投林的雀鸟一般,一拥而上,围住了昨晚参与救火的师姐妹们,七嘴八舌,叽叽喳喳。
“到底是怎么回事?枯叶寺怎么会起那么大的火?”
“烧得怎么样了?大殿可有损毁?”
“师兄弟们可有受伤?”
“有没有抓到纵火贼?”
然而,面对着众姐妹殷勤询问的目光,妙仪妙静等人却只是紧抿嘴唇,愤然不语。
这下奇怪了,连那么喜欢当众逞能的妙静都不说话,可见问题十分严重了。
众人不由面面相觑。
终于有人发现大殿中不知什么时候多出来一个人。“咦?那不是琉璃么?她怎么……也去救火了?”
因诵了一夜经,大伙儿本就有些累了,起初师父师伯们还在场时,尚都能规规矩矩地端坐着,这会儿,早有人东倒西歪散了一地,是以谁都没有注意到,一进门就像沙包一样被丢在角落里的白琉璃。
“啐,定善师伯怎么可能带她去救火?”不怪说话的人要被人嘲笑,落霞庵里但凡有脑子的人都知道,定善师太最是正直无私,你白琉璃家里再有钱,能收买得了住持对你网开一面,却也不能动摇定善师父维护礼教道德的决心。
“那……她又偷偷溜出去看热闹了?”说这话的人虽然声音不大,但语气到底有些气急败坏,瞬间引起好多人的共鸣。
想想,大家各司其职,救火的救火,念经的念经,凭什么白琉璃就可以为所欲为,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要说看热闹,谁不想去呀!
“她可不是去看热闹,”终于,救火弟子中有人忍不住了,三两下走到琉璃面前,狠狠推搡了她两把,“她倒好,成了热闹里的主角,害得咱们颜面尽失,这一次丢人丢大了。”
“什么?她又做了什么好事?”众人不知道是兴奋还是鄙夷。
反正,白琉璃做的好事多了去了。
“她、她……”小尼姑涨红了脸,结结巴巴说不下去。
她什么呀?众人越发好奇。
“她跟男人私会,引起火灾,连人带情诗被抓了个现行。”妙仪终于冷冷地说道。
哦!
众人恍悟,却神情各异。
了然、鄙视、嫌恶、好奇……种种情绪忽然在这庄严的大殿里碰撞、蔓延……
大殿里发生的一切,对于被关在柴房里的小琢来说,还懵然全不知情。
屋子外面是未及消融的残雪,屋内阴冷潮湿,小琢饿得前胸贴后背,一整天只吃了一块红豆糯米糕,滋味虽好,但早已不知道被消耗到哪里去了。
而且,到现在琉璃还未出现,料来情况比自己也好不了多少。
只是不知道究竟坏到何种程度?
小琢想了想,艰难地爬起身来,大约是小小身子蜷缩得太久,脚一阵僵木发麻,她不敢立即就走,只好用手捶着发麻的小腿,扬高声音,问:“妙玄师姐、妙仁师姐,你们在外面吗?”
回答她的只有门外呼啸而过的风声。
想来两位师姐也不可能在这样冷的冬夜还守在门外。
她又喊了两声,感觉小腿血脉顺畅了些,才蹒跚着走到门边。
摇了摇有些破旧的木门,“框框”两声,是铁链敲打门扉的声音。
小琢哀声叹了口气。
照以往的规矩,若是琉璃贪玩去了,一时想不起她来,那么,她在这里被关个三五七天绝对没什么问题。
饿得两眼发黑也没有人会管她。
起初,她也曾争过,闹过,不管怎么说,她不是孤女,她还有家人,落霞庵到底还受着家里人的香火。
若是她真的死在庵里,尼姑们怕也不好交代。
只是后来,渐渐地,她才发觉,尼姑庵里要无声无息弄死一个人实在不比皇宫更为复杂。天下人,天下事,无论走到哪里,大抵都是一样的。
但是她这一条命,却无论如何都要留下来!
她要活着回去,活着站到慕容煦面前!
哪怕她已不是“她”。
变了容颜,灵魂湮灭……
“哎,你不怕冻死啊?”忽然一道声音从身后传来,阻住了小琢捧起雪水的动作。
她一愣,双手倏地从窗台上缩回来,转过身,两只眼睛在屋内码得整整齐齐的柴草垛上扫来扫去。
柴房里居然……有人!
而且还是一个男人!
“呸呸,这里又湿又冷,真不是人睡的地方。”高高的柴草垛忽然从中间裂开,像是巨兽张开了黑黝黝的口。
小琢探手自背后抓了一根儿臂粗的柴棒,借着映在窗棂上的雪光,紧张地瞪着正从那张“嘴”里慢慢爬出来的一道人影。
“你是什么人?为什么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