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典?”
顾云瑾没所谓地牵了牵唇,她可不是像二姐姐那样的活菩萨,不管什么人什么事求到她那里,就总能或多或少地得到帮助。
那种收买人心的伎俩,她不屑为之。
便是二姐姐,日后,又能得到什么好处呢?最终还不是青灯古佛,孤老终生。
她,顾云瑾,前世,默默无闻地死在高瓦红墙的冷宫里。她不甘心,都是顾家的女儿,都是皇帝的妃子,凭什么死的要是她?
今生,老天爷给她重来一次的机会。
她知道得比别人多,未来的一切都在她的掌握之中,她还有什么事是做不到的?
她曾经羡慕权慑六宫、凤临天下的辉煌,但抵不过那深宫冷寂,漠漠长夜。
而今,她只求一心人,红尘相伴,安享富贵荣华。
作为顾家的女儿,作为日后那位后宫权倾一时的宠妃的姊妹,她想,要实现自己的愿望不过是时间罢了。
而作为对未来唯一的知情人,她不过是在等待幸福来临之余,偶尔赏个甜枣给身边人尝一尝罢了。
不过,可千万不要太贪心。
想到这里,顾云瑾脸上流露出她自己也不自知的得意的笑容。
倒是看得冬芷微微一愣。
自打上次四小姐溺水,被表少爷救起来之后,她看起来就和从前完全不同了。
少了些谨慎与惶惑,而多了些踌躇满志的喜悦。
就连脾气也变得时好时坏,有时和从前一样,与她们说说笑笑,但有时,又会突然变得疑神疑鬼,暴躁易怒。
她不知道这些转变从何而来,只有加倍小意地用心伺候。
不过这一次,四小姐亲自求了老太太身边的姚嬷嬷,将自己的妹妹放到五小姐屋里伺候,她是真心的感激。
她们日后姐妹俩在一个院子里当差,见面的时候就多了,她也好时时提点妹妹,让她不至于慌乱出错,也少一些责罚。
这边,主仆二人各自想着心事。
那边,顾云琢已经吃过早饭,麝香、沉香伺候着她穿了件丁香色的夹袄,可是在五小姐仅有的几件衣衫里挑来捡去,也没有寻到一件合适的褙子,麝香皱着眉头,不知如何是好,若是由她选,自己倒是有件新做的豆青色褙子,只是,丫头的衣裳又怎么能让小姐穿在身上?
但……
她心里无力地叹了一口气,五小姐的这些衣裳确实还不如自己这个刚刚升上来的二等丫头呢。
“怎么了?”小琢见麝香站着半天没什么动静,心里已然明白,她笑着走过来,捡了件藕荷色缠枝纹褙子,一件淡青色的裙子,都是六成新的样子,自己穿上身,又吩咐茴香将镜匣里唯一的那件首饰拿出来,簪在刚刚梳好的发髻上。
这样装扮起来,若是站在明艳照人的六小姐身边,怕是连她身边最得力的丫鬟妙彤姐姐都不如。
麝香有些不忍地别过头去。
倒是茴香,却并没有想这么多,她只是笑嘻嘻地瞅着小琢头上的发簪,惊叹道:“这就是代表顾氏之女的发簪啊,五小姐戴着真漂亮。”
麝香又忍不住在心里腹诽,真是没见过世面的小丫头,其他小姐的首饰比起这个可不知要漂亮精贵多少倍。
云琢自然明白这些丫鬟心里在想些什么,今儿个是头一次拜见老太太,若是穿得太过素净,倒好似刻意在老太太面前显得委屈,只是,纵然她想穿得更为得体一些,却也无力为之。
只好吩咐麝香将那件石青色羽缎披风再拿出来穿上,这是她从落霞庵回来时,二姐姐云瑶见她穿得单薄,命小丫鬟拿给她的,她原本已经整理好了,打算等会见了老太太再拿去还给二姐姐,可看今日这光景,少不得还得再借穿一回。
此时风停雪歇,天边露出浅浅的鱼肚白,可眼前仍是黑蒙蒙的,茴香在前面打着灯笼引路,麝香小心翼翼搀扶着云琢前行。
还未出漱玉轩,正巧遇上了同样去向老太太请安的四小姐云瑾,两人笑着点了点头,很自然地携手走出漱玉轩,像是相伴多年,十分要好的姐妹。
出了菡萏园,往左走上一条青石板路夹道,穿过西角门,踏上一条南北宽交道,再往前过了东西穿堂,跨过大台矶,就是老太太居住的松鹤堂。
云琢一边暗自记路,一边在心里感叹,老太太的住处跟几个孙女都隔得那么远,不知道是生性喜静?还是真的身子骨实在太弱?
这样想着,二人已步入松鹤堂,昨日带着人帮忙收拾漱玉轩正屋的姚嬷嬷迎了上来,不紧不慢地道:“两位小姐早,且先等一等,二小姐正服侍老太太起身呢。”
云瑾几不可见地觑了小琢一眼,却只见她规规矩矩地施了一礼,道:“有劳嬷嬷了,昨日事忙,还未曾谢过嬷嬷。”
五小姐给自己行礼,姚嬷嬷赶紧侧过身子,但还是受了半礼,“五小姐客气了,这都是老奴应该做的。”
云瑾在心底轻轻一哂,也不过是如此。
她以为这个五妹妹有多大本事呢,还不是和当初的自己一样?逢人先带三分笑,是个人都要低头奉承,可那又如何?
别人心里只会越来越瞧不起你。
像姚嬷嬷这样的人,在祖母身边久了,都只会看祖母眼色行事,祖母的眼睛里有谁,她们的心里才会有谁。
旁的人花再多的功夫,又有何用?
但这些心思顾云瑾是无论如何不会表现在面上的,她亦乖顺地朝姚嬷嬷点了点头
姚嬷嬷将姐妹二人迎进旁边的暖阁里,丫鬟端了热茶和小酥饼进来,小琢见顾云瑾慢悠悠拿起夹子轻轻拨了拨炭炉里的银霜炭,一副百无聊奈的样子,知道这是要她们久等了,便微微一笑,捧起热茶浅浅啜了一口。
看来,便是顾云瑾这个在大太太面前还有些得意的庶女,要想见到顾老太太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松鹤堂,正房。
老夫人的屋子里垂了厚重的防寒帘幕,东西墙角各有一只兽角铜鼎,燃着银炭,源源不断地温暖徜徉其中,驱逐了霜雪带来的寒意,也逼出了额角微微的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