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样,这一天,对于顾云瑾而言,亦是昏暗的一天。
她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一心谋划的意外,会出在顾云珂身上!
原本,她只是分别将顾云琢和赵亭佑约到了凉亭,再由她带着顾云珂在外面绕一圈之后回来,本就怀疑赵亭佑失约的顾云珂见到他和云琢在一起,定然会不由分说,闹将起来。
她自己则在适当时候,制造一个顾云珂一怒之下推顾云琢下水的假象。
至于说,赵亭佑会不会下水救人?或者是,等到下人们听到呼救声来救人,那都不算是什么事。
因为她要的就是府内先乱起来。
只有分别打乱了老太太和大太太的阵脚,她才可以从中取利。
否则,她一个庶女,岂能越过老太太和太太,由着自己的心事成事?
可到底,人算不如天算。
她怎么也没有想到,顾云琢会不在凉亭,赵亭佑会晚来一步,世子的人会恰好就在附近。
怎么看,这件事,都是有人横插一手,让事情的发展朝着有利于他的一面走去。
按照谁得到的好处最多,谁的嫌疑就最大的道理来讲,无疑,她是被人摆了一道,成了他手中插向顾府的一把刀!
但是这一天,对于永定侯世子卫无期而言,却完全是意想不到的收获。
“我没有想到,你竟然会帮我设计顾相国。”回程的马车上,卫无期斜倚在铺着紫貂皮的宽榻上,手里拎着一只高脚琉璃杯,杯中褐红色的酒液轻轻一荡,映着他比女人还妩媚的一双凤眸,正兴味十足地望着坐在对面的黑衣少年。
马车是属于永定侯府的,不管走到哪里,卫无期的排场总是要比别人摆得大,就连在周庄这种小地方,他的吃穿用度都是比照京里。
所以他的车厢永远都比别人的宽敞舒适,外加富丽堂皇。
但黑衣少年看着鎏金嵌玉的车厢顶,只是略微嫌弃地皱了皱眉。
卫无期无奈地撑着额头笑了笑,“你也别瞧不上眼,我也就这么点爱好,真金白银的,比起你那位小侯爷表兄,可是差得远了。”
小侯爷表兄,说的自然只有少年扬名、才备九能,十二岁便袭了爵位的承恩侯程慕瑄!
程慕瑄不仅容颜如画,还聪慧过人,五岁成诗,七岁在殿前一曲《瑞京赋》惊才绝艳,名扬七国,一时京都纸贵,欲购程慕瑄一字,莫不万金。
只可惜,天妒英才,自打程慕瑄出生之日起,便没有离开过药罐子。据说他的身染重病,连多走几步路都会咯血,甚至有大夫说他根本活不过十七岁。
但,似乎这样还不够,在他十二岁那一年,程国公一病不起,蘧然离世。当时的国公世子乃程慕瑄的父亲,正挂帅远征,与侵入国界的北燕铁骑连番苦战。
成国公的噩耗还没有传到北疆,八百里加急战报送回了世子战死沙场的消息。
瞬时,国公府一片愁云惨雾。
一屋子老弱妇孺哭声震天。偏偏太后颁下懿旨,赐程国公嫡孙程慕瑄为承恩侯,降等袭爵。
从公降为侯。
而且还赐了爵位名——承恩!
程家世沐皇恩,可如今,太后当政,亲赐的名号,显然这个承恩侯背后的意思,就很耐人寻味了。
这对于正处于风雨飘摇中的国公府来说,更是雪上加霜,狠狠地打脸。
但,饶是如此,年仅十二岁的程慕瑄当年还是本朝最为年幼的王侯!
如今,已过三年,承恩侯年已十五,再过两年,便是*限之期。可即便是这样的艰难,作为历朝皇后的母族,程氏一族在他的带领下,仍然高居庙堂,独掌大权,是朝中唯一能与太后一党所抗衡的力量。
所以车中二人提到程慕瑄,都有些索然无味。
半晌,黑衣少年才淡淡地道:“你真以为凭这件事,你们就可以送顾相国一个大人情?”
“不然呢?”卫无期显然是愣了一下,才想起来少年回答的是他的上一句话,心里又蓦然想起一事,斜觑着他,笑得风情万种。“确实,顾六姑娘是太后相中的未来皇后,你敢设计她,我们家尚武可不敢娶。”
尚文、尚武是卫无期身边的两大贴身护卫。今日一同前往顾府的便是尚武,至于尚文的位置则是被眼前某人强硬地霸占了。
黑衣少年自然听得出卫无期口中的揶揄之意,冷冷地哼了一声。
卫无期笑笑,摸着下巴,瞥他一眼道:“不过,看来这顾六姑娘是有心上人的,别姑母一番好意,倒为皇上成就了一对怨偶。”
“倒确实是一番天大的好意。”黑衣少年冷冷地睇卫无期,似笑非笑。“即便太后和顾相国都有此意,程家也不会允许!”
东离国开国之初,开国皇帝与程氏先祖共逐天下。历经万难,天下大定。
只缺一君,执掌天下。
为了百姓安居乐业,不再受战争离乱之苦,程氏率先交出兵权,奉离氏为皇。
高祖皇帝在登基大典之上,指天立誓,此后,离氏与程氏共掌天下!只要离氏一日为君,历代凤印必为程氏所掌。
便是当今太后,当年也只是程皇后身边的一个小小侍女。后被先皇宠爱,封为宸妃。
程皇后弥留之际,将年幼的太子托付给宸妃娘娘。
及至先皇殡天,太子即位,宸妃被尊为太后!
可是,谁也没有想到,宸妃第一个要废除的,就是程氏一族永掌凤印的誓言!
提及太后,卫无期看了面色阴沉的少年一眼,知道这个话题再说下去,两人也不会有什么共同语言。
想一想,他坐起身来,从旁边的紫檀木雕花多宝格里取出一整套茶具来,一一摆在身前的案几上。
这一套动作他做起来倒是行云流水,堪称优雅。
不过,马车上居然连煮水的小炉子都备好了,也难怪即便是在京都贵胄圈子里,永定侯世子的享乐奢华之风也是有名的。
黑衣少年忍不住嘴角轻轻向上弯了弯,“你什么时候转性,开始喝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