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有限,而彼时珑玉街上的花灯被她们这群满腹经纶的才女们已经摘走了一多半,剩下的,大概都是有些生僻的谜题。
姑娘们略一思索,答不出来便会选下一个,毕竟,比赛规则是在限定的时间内看哪一方得到的花灯数量更多。
然而这会儿,顾云琢虽无法得知殷铉来到东离国的目的是什么,但她可以肯定,他是不愿意把事情闹大,暴露身份的。
为了给他解围,顾云琢只得向离宝音保证,她能立刻再为她们这一队拿到两盏花灯。
所以,无谓在此继续浪费时间。
但是再拿两盏花灯,而且是立刻!
便让其他的贵女们,都有些面上无光,下不来台了。
能被离宝音选进比试队伍的千金,在息风郡都算是有名的才女。
在闺阁千金们的聚会上,无论是斗诗,还是行令,都是其中的佼佼者。
这会儿见顾云琢大言不惭,都对她有些侧目。
性子急躁一点儿的,已经开始冷嘲热讽了。“说得那么好听,今晚只有她一个花灯都没有拿到。”
“她当然不会拿,她等的就是这一刻,好在郡主面前卖弄。”
“别卖弄不成,反被捉弄才好。”
众人七嘴八舌,说到这里,都掩着嘴吃吃地笑了起来。
顾云琢听了,也不以为意。
她知道自己这样做显然是犯了众怒,但,她又不能看着殷铉陷入窘境而置之不理。
她定了定神,目光自街道两边悬挂的各色花灯上缓慢的滑过。
灯光如水,映着她的眸子。眉眼间透着远超过这个年龄的镇定。
她脚跟一转,朝着斜后方那只式样普通的兔子花灯走了过去。灯谜就用红纸写了挂在灯下。
“念去去十里烟波,远山横,良人如玉在云上。”
不是诗,不是字,也不是物。
没头亦没脑。
众人起先也是看过这个灯谜的,当时只觉得出题的人或许有什么疏漏。而且这盏花灯也做得十分粗陋。像是有人随意挂在这里的。
她们也没有在意。
没想到,顾云琢低头对身边的丫鬟说了一句什么,那小丫鬟径直过去。提了花灯就走。
奇怪的是,老板抬头看了一眼,还微微笑了一下,却什么也没有说。
这……是抢?还是已猜对谜底?
众女一头雾水。
却见顾云琢又随手拿起一盏走马灯。这一次。更奇怪,灯下挂了三张红纸。纸上却一个字都没有。
顾云琢仔细将三张纸条都翻看了一遍,然后忽然抬起手来,一张一张地将纸条从花灯下撕开。
“你做什么?”旁边有个小伙计惊道。
顾云琢提了灯笼,展演一笑。“我已经给出答案了。”
说完,松了一口气,脚步不停。走到离宝音面前,“郡主。我们该回去了。”
离宝音点了点头。
身后,有人小声向同伴追问,“是三‘撕’而后行?”
被问的人勉强点了点头。
那人又不解地低声咕哝,“可是,第一题的答案又是什么呢?”
没有人知道!
与珑玉街相连的蘅水桥上,有人正在弃舟登岸,一上了灯火辉煌的珑玉街,就看到提着一盏走马灯,蹙着眉,显得有些心不在焉的顾云琢。
有装作路人的侍卫走过来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什么。
他讶然抬眸,便看到了跟在顾云琢身后,一蹦一跳提着一盏兔子灯的沉香。
“爷,要不要去把花灯……拿过来。”既然是杀人不眨眼的隐卫,可是想到要从一个小姑娘手中抢灯,也还是觉得有那么一丝丝别扭。
一根手指头就撂倒了,请问还需要抢么?
少年默然,习惯性地用右手摸了摸左手手腕。
一摸,摸了个空,才想起来,手串被他自己留在枯叶寺了。
他的手一顿,面色不变地淡淡道:“不急,等人都散了再去取吧。”
护卫没有惊讶,也没有犹豫地低头应了一声是,然后转身隐入了熙来攘往的人群里。
少年独自站在街边,看着满街热闹的景象,目光有些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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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们提着花灯,浩浩荡荡地回了明珠楼,一炷香的时间刚刚好。
众女都松了一口气。
那边,丫鬟们已经清点出方韵柔队获得的花灯数,一共九十九盏。
“时间掐得这么准,我也想看看,是不是真的能多拿几盏灯?”方韵柔早听得下人们禀报过,离宝音她们因为被人撞坏了花灯,正在街上与人理论,是以,神情间丝毫不掩揶揄之色。
顾云琢知道,对于方韵柔这种以打击激怒别人吸引大家关注的人,最好的法子就是不理会。
但离宝音显然不这么想。
她觉得,要灭了方韵柔的威风,就只有赢。
小姑娘下巴一抬,骄傲地道:“是不是比你们多,数过就知道了。”
于是,提着灯笼的丫鬟婆子们笑嘻嘻地站成一排,挨个向方郡主报数,一、二、三……到最后,是沉香,九十九、一百!
不多不少,整整一百盏。
离宝音这边的姑娘们都含蓄地笑了起来。
千金贵女们都讲究一个贞静沉稳。
是以,此刻,纵使她们都恨不得跳起来拍掌叫好,但想到这是在康王妃和一众贵妇人面前,若是落得一个轻浮的名声,怕是会对日后说亲有所影响,便都一个个极力压制住心头的喜悦。
只在彼此对视的目光里,寻找与自己相同的狂喜。
便是她们在面对顾云琢时,也能微笑着向她颔首示意了。
毕竟,最后顾云琢获得的两盏花灯取得了决定性的胜利。
一战而胜。第二局比赛投壶。投壶是近来京城方兴未艾的游戏,虽则在其他郡府还尚未流行起来。
不过,离宝音和方韵柔又是何许人哉?
岂会落后于京都贵女的流行风尚。
当离宝音说出第二局的比赛项目时,连王妃脸上都露出一丝欣慰的笑意。
别看离郡主年纪小,行事却极有方寸。
明明是方韵柔挑衅在先,在大家都以为离宝音会在比赛项目上为难方韵柔时,她却偏偏成熟稳重得令人心底生怜。
方韵柔本来也在担心离宝音出些刁钻的题目。例如听说她上次与人打赌。赌别人的丫鬟会不会立即就死。
不过,她更担心的还是离宝音要拉着她写个字、绣朵花什么的。
如今,听到投壶两个字。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不过,方韵柔微微扬起头来,冷笑了一下。“你们康王府仗着人多,一百个人投一百枝。我们这边五个人即便投五十枝,那也是输。”
言下之意。是在讥讽康王府第一局不过是人多取胜。
这样耍赖,即便离宝音再老成持重,也被激怒了。更何况,她本来就易怒。只是因为她知道一年一度花灯会的重要性,不欲在今日闹事,让王妃难做罢了。
“好。那就一对一,今日先比第三局。赛马。”
原本,投壶比赛是定在第二日的,如果第二日也是离宝音胜,那就没有必要比第三局了。
可是这会儿,小郡主终是沉不住气了,她凤眼圆瞪,双眸喷火。
挑衅般怒视着方韵柔。
顾云琢忍不住失笑。她虽也觉不妥,离宝音冲动之下未免会着了方韵柔的道儿,不过,却又不免欣赏小姑娘直来直去的性子。
一言不合,比过再说。
若高下已分,她也算输得起,行事干脆利落。
“好啊,规矩既然说好了由宝音郡主定,韵柔自当谨守。不过,今日天色已晚,马场离这里又远,要比赛马,何不就在珑玉街上?”
珑玉街?
那里人来人往,川流不息,如何能赛马?
若是伤了路人,或是惊了马,王妃都不免难辞其咎。
何况今日在座的少女,不是从其他郡府来观灯的贵女,便是青阳城里有头有脸的世家大族的嫡女、嫡孙女。
像青河顾家这样的大家族,自然也是在受邀之列。
只是往年,轮不到顾云琢这个庶女罢了。
这么多人聚在一起,万一出了点儿什么事情,对康王府来说,绝对是百害而无一利。
方韵柔,或者说平南王真是其心可诛。
王妃心里想着,面上却是不动声色,甚至还微微一笑,对着方韵柔道:“郡主远来是客,而青阳城的赏灯盛会只有这么一天,今日不赏就要等明年,而赛马,什么时候不可以?郡主若是喜欢骑马,王府里前儿倒是得了一匹血统纯正的汗血宝马,郡主若是喜欢,明儿去试试?”
离宝音闻言,气得眼圈一红,跺脚喊了声,“母亲!”
那匹小红马,可是她求了好久,父亲才为她寻来的。
但是因小马驹性子桀骜,她深恐骑术还不够,驯服不了它。是以,近来每日一直都只是陪着小马驹玩耍,与它培养感情。
只等到哪一天,小红马不再排斥她了,她再一举将它驯服。
岂料母亲岁随随便便一句话,便将她的心爱之物送给了死对头方韵柔,叫她如何能够甘心?
王妃并不理会离宝音的哭闹,反而温声对顾云琢道:“自上次从清河县回来之后,宝音就常常提起你,她性子倔,旁人的话都听不进去,好孩子,你就多陪陪她,多担待些吧。”
顾云琢低头应了声是。
王妃的意思很明显,是要她来劝慰离宝音。
可是,王妃怎么就那么笃定,自己能明白她的一番苦心?(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