账外,已是深夜,乌云翻滚,月光忽隐忽现。
夜风强劲,呼啸而过,如哨子在耳边鸣响不停。
夜色中,十数匹快马在草原中一路飞驰,马上之蒙人皆是一袭滚金边的红色蒙古袍,衣着华丽,显是汪古部那脱那颜的亲兵。红衣华服蒙人最中,有两名骑手各侧挎着一个汉式包裹,身前各坐着一个孩子。
两个孩子都是十数岁的模样,身着普通蒙人长袍,一个面容刚毅,一个面容清秀,他们就是刚自大周进到蒙境不久的秦思扬和柳双离。
十数匹快马,皆是汪古部最精良的好马。在夜色中狂奔,不到半个时辰,就把人喧马啸的轰隆作响声给远远的抛在了身后。
又行一刻,突听前方啼声急促,月光忽闪间,有数匹快马正向他们这方飞驰而来。飞驰而来的快马领头一人,远远的就边朝他们挥手边用蒙语高声呼叫着什么。
两个孩子听不懂蒙语,但听叫声甚是着急,只感到抱着他们的蒙人在听得叫喊声后,身子一个颤动,显是被什么事给一下惊到。
两方人马奔近停下。看去对面飞驰而来的人,服色各异,皆是满身大汗,满脸疲惫,不住喘着粗气,和迎面奔来的红袍华服蒙人紧张的说着什么,神情极是凝重。
两个孩子看去,发现飞驰而来的蒙人,一共六人,其中四人正是两日前跟随波日特一起把他们抢到这来的蒙人。也是他们最初见到波日特时,一时跟随他左右之人。
“波日特大哥他人呢,怎么不见?”柳双离探头。六人中看不到波日特,不免好奇,出声问道。
和柳双离同坐一马的蒙人,正是这两日来在账中陪伴两个孩子的蒙人。听到问话。语声沉重的回道:“波日特受伤了,所以没来得。”
“啊,”柳双离惊叫出声,急声又问道:“他伤得重不重。不要紧吧?”
等了半晌不见回话,柳双离不得不回仰头看向坐于她身后的蒙人,但见蒙人只是凝神细听着刚奔到的蒙人诉说,似已陷入了某种思绪中。
良久,喘着粗气的蒙人才把要说的事说完,凝神倾听的蒙人这才回看向身前的柳双离,回道:“波日特的伤有些重,但还好,都不是致命的伤。休养一段时间就会好的。朋友但可放心。”说着。顿了一顿,又沉下声来说道,“前方艾不盖河原是我们要撤去的地方。不想却被白旗一部突袭占去了,现在我们不知要往哪去了。”
“呃。”柳双离低低应了一声。听闻波日特伤重。她很是担心,想要多问一下是什么伤,在哪养的伤。但见蒙人神色凝重,似不想多谈这些,她也只好按下心中的话,不去多问。至于蒙人后面说到的什么被占了,没地方可去这话,她却没去在意。因为现如今被这些蒙人掳着,去到哪儿,不都是一样?至于蒙人各部间的争斗,她和秦思扬一样,一点都不关心。
就见两方的蒙人沉着脸又好一阵商议,许久才达成了一致意见,高声一吼,一起掉转马头,挥起马鞭向一方纵马奔去。
“我们这又是去哪?”迎着刺骨的夜风,哨声不断吹进耳中,柳双离大声问道。
“武川。”抱着她的蒙人大声回道。
“武川?”柳双离对这个地方没有概念。
加了六马六人,现在他们一行已有二十来人。
一路的纵马飞奔,对于之前从没骑过马的两个孩子来说,这样长时间的一路马上颠簸,真有点苦不堪言。又行得一阵,他俩皆觉得身子似要散架一般,自身已无法坐稳在马上,全靠着他们身后的蒙人紧抱着,才不至于掉下马来。
但就算如此,这些蒙人均没有要停下休息的意思,只是不断的抽打着马鞭,催赶着马儿向前飞奔。
如此直一路狂奔着至东方破晓,朝霞映红了大半个草原,马上众人即使在夜风劲吹也是满身大汗,坐下的快马也是疲喘不已,蹄踏声渐乏力不堪。到此,就算人还有劲,坐下的马儿却已是不行,必需要休息一下了。
前面出现了一条溪流,众人勒马停下,翻身下马。有六人围着两个孩子坐在草地上休息,其余人则牵着马到溪边饮水。
众人一翻休息,取出羊肉奶茶吃毕,看看马匹也喝足水吃过了草,回过了精神,一众蒙人又抱起两个孩子上马继续赶路。
突听远处马蹄阵阵,显是正有一大队人马往这飞驰而来。
众蒙人面色一凛,听声来势不小,不知是何人,不敢怠慢。抱着两个孩子的蒙人与另四名蒙人先行快马离去,其余蒙人则勒住缰绳缓下了速度押后。
两个孩子被人抱坐在马上一路向前飞腾,只感到劲风不断的抽打着全身,回头看向押后的蒙人,晃眼已缩成一团影子,再一会没入了长长的青草间,再也看不着一丝踪影。
突听此起彼伏的高声大喝,在身后的影子没于青草时平地响起,震天动地,响彻了整个草原。两个孩子一惊之下,还未及反应,就感到抱着他们的蒙人,手中的马鞭加猛劲的一顿狂抽,逼着他们坐下的马儿,蹄踏如飞,以极限之速向前狂奔。
如此拼命的狂奔了近一个时辰,前面横出了一座大山。山高入云,横贯了人眼所及的青匆草原。
六匹快马几声长啸,前蹄一跃,顺着山下的官道一纵飞奔进了山崖。
清晨的雾气还未散尽,官道两侧的山石峭壁,在雾气弥漫中,一路向前沿伸。
进得山中峡谷,蒙人才稍稍放缓了缰绳,让马儿以常速在峡谷中前行。
行得一刻,雾气渐渐散去,谷道两旁的崖壁已然清晰。六马八人沿着山谷官道一路向前行去,谷中空寂,只有自谷口吹进的风声,呼呼响于耳边。
行了这么久,这才稍得缓过劲来,马上的柳双离好奇的四下张望着。在大周的山中行得也多了,如此的山谷她并不是没见过,但刚还在青草满地的草原飞驰,突的一下就进了这般山石料峭的峡谷中,这感觉还真是不一样。
柳双离正自好奇的四下张望着,突感身后的蒙人身子一僵,六马也在这一刻同时停下不前。柳双离一惊,回头望去,却见前面不远处,当中立着一马,马上坐着一人。
此人头戴毡笠,面遮黑纱,身着紧身黑衣,外套件汉式皂袍,一件灰色的斗篷披风被兜山风高高吹起,竟全然挡住了他身后的山谷。
六名蒙人皆是一诧,不知此人是何用意,互望一下,目光皆落到了和柳双离同乘一骑的蒙人身上。
因为六人中只有他一人精通汉语,而前面这人一身的汉式江湖人打扮,明显是一个汉人。
“你是什么人?”和柳双离共乘一骑的蒙人皱眉用汉语问道。
“挡道的。”对方冷冷的回道。但这声音却引得柳双离心下一惊。
蒙人听着一愣,继而也冷冷的说道:“朋友,咱们河水不犯井水,你别多事,请让路。”
对面的汉人却一动也不动,一手按住腰间的剑柄,一字一句道:“放下孩子,饶你们不死。”
蒙人暗自一惊,双手不自觉得紧抓坐前的柳双离,沉声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一阵冷风刮过,半掀起了对面的汉人面前黑纱,露出了他被额前黑发覆去了半张的脸。
只露出黑发外的那一半张脸,苍白无血,仿似地底的幽灵。仅露出来的那一只眼睛,却亮若天上的星尘。而他口中说出的话,却似自地底渗出,不含一丝感情:“我再说一遍,放下孩子,饶你们不死。”
蒙人不屑地冷笑一声:“我们凭什么要听你的?”
没有回答,猛地,一条人影疾掠而过,蒙人只觉眼前一花,就听“嘭嘭嘭”的数声连响,他抱着柳双离和另五个同伴一起,栽下马来。
蒙人紧抓着柳双离看去,六匹坐骑均瘸下了前蹄,他一惊站起,抬头向前再看去,对面的汉人却仍然好好的坐在他的马上,一动不动。
蒙人盯着对面的汉人:“是你干的?”
汉人冷哼一声:“你说呢?”
蒙人一声怒吼,抓着柳双离的手却是更紧了,转头用蒙语向他的同伴说了两句。
蒙人是在翻译,只是他话还没说完,他的同伴中就有两人已然忍不住,拔出腰间长刀,冲上前就向对面的汉人砍去。
但见寒光一闪,也没见汉人抽剑,两名举刀砍到的蒙人却一下定住,他们颈上的咽喉处已被划开了两条长长的,不深也不浅的剑痕。
一旁的各人跟着一下定住。
就见又是红光一闪,数点鲜血随势飘落于地。还是没人看清,汉人手中的剑已插回剑鞘,而两名还高举着的大刀的蒙人,“嘭嘭”两声倒在了地上。
另四名蒙人,这下皆傻了眼。还紧抓着柳双离手臂的蒙人,全身不受控制的抖了两下。抓着柳双离随着他另三名同伴,一步一步向后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