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双离拉着九岁大的莲儿,站在小山坡的树阴下,看着远处近于荒芜的田地,还有眼前因年久失修,坑洼不平的一眼长得望不到底的官道。
不知沿着这条官道走了多久,却不曾碰到一辆马车和一个行人。看来今晚是赶不到下一个村镇,又要露宿荒野了。
刚过了八月十五不久,晚上天上的一轮明月异常的圆润,更易引起人思乡之情。
受柳丽娘之托,把莲儿带在身边已两月有余了。小丫头也从一开始每晚都必喊要妈妈,到现在终于接受了远离妈妈的事实,完全的依赖了她。
一路的北上,未过黄河之时,一切都还顺利,虽也能常看到无家可归的老百姓,但她们的运气还好,每晚都能找到客栈或是借宿的农家,也没饿过肚子。但自过了黄河后,情况就开始了越来越糟了起来。
常常的赶到一个村镇,见到的却是空无一人的景象,田地龟裂,荆草满覆,一片荒凉之景。
身上所带的干粮也因此会长长不够。柳双离为些心下慌乱不已却又无可奈何,莲儿却因忍不住饥饿,常常哭泣。
“大哥哥,你说要带我去找爹爹,但我爹爹在哪儿啊,这里什么人都没有啊?”莲儿常常这样哭问着,问得柳双离心下烦躁不已,但一看到她泪眼连连的可怜样儿,却又于心不忍,只能搜肠刮肚的找着好话儿来安慰她,哄着一时是一时。
北边的天地真是越往上越荒芜,离家逃难的百姓,已近四成,一片大好的山川田地就此弃之无人耕种,让人看之心中不忍一片苍凉。
这一日,两个孩子又行到了一个小市镇,这里看着倒还不错。听说因着北面有大山为屏障,官道不畅。蒙人骑马却也能来抢劫,人们的生活倒还过得下去,所以,这一带村镇上的人倒没有逃难的。
但上一年北地发生干旱。虽因这一带的地下河流充足,庄稼还多少保住了七成,没有闹出严重的饥荒,百姓的生活却是真真实实的一年苦过一年。也不知这里的人们,还能承受几时,像别处的离家逃难,还是——当起了土匪。
这一带土匪猖獗,这是数天前柳双离收到韩府书信时,得到的信息。书信上同时还跟她说了,正北盟现在昌平一带活动。
接到这一封信后。柳双离知道,她不用再往北走了,而应该改往东走。
继续往前走,莲儿没再有疑问。北上很苦,常饿肚子。但是,大哥哥是跟着她一苦着,一起饿着肚子,她看得到,也就没法去跟大哥哥闹。
其实自带走莲儿,柳双离心中一直有个疑问。为什么柳丽娘会让她把莲儿带给她的父亲?
按说,莲儿跟着柳丽娘。虽孤独寂寞,但是吃得饱也住得好,衣食无忧这不好吗。为什么却要把她送到北方,这个荒芜穷苦之地?
再者正北盟,这个帮派再强再大,能保证吃穿住用。但其的起身就注定是朝廷所忌讳的。岂能和在长江经营多年,根基牢固的三河帮想比?
送走女儿,母女分离,本就是人生最痛苦的一件事。且还是从江南副富庶之地,送往北境灾荒之所。
从好处送往坏处。这不是人之常情吧?但,柳丽娘就如此请求了。柳双离虽不明所以,但即已向柳丽娘承下了诺言,她也不能食言,一定会把莲儿送到她爹爹的手上。
就在柳双离接到韩府的信,前行的道路由北改成向东时,时间已从八月流进了九月。
这一天,柳双离带着莲儿,来到了一个小山村。
问过当地人,这里离京城倒是挺近的,要是骑上快马,只需一天的时间就可以赶到京城。
听到这话,柳双离心中不免的就想到了京中的那个人,那个每封信上都抱怨她跑得太远的人,那个自收了她的泥人儿后,就兴奋异常的回信说要送她个大礼的人。
想想这个月就是她十六岁的生日了,想想他们也近一年没见面了,想想她是不是该去看他一下,好解这相思之苦?!
听说那个家伙现在在京里,又闹出了一堆流言。听说流言已从原来的好猎变成了现在的好男色了。这都什么跟什么呢?韩府那位公子究竟给他出的什么鬼主意呢?
柳双离犹豫了,本想让他安心的留在宫中,可是,有一年了,见上一面也是好的,不是吗?要不要真去?
这一天自小山村出了发,路行了一半,看着前方,正考虑着是继续往东前进,还是转向南行去。
突听不远处传数声凄厉的呼救及几声嚣张之极的大笑,惊得两个孩子一震。柳双离立时拉住莲儿跑至一旁草丛中,伏身于地,藏住了身子。
寻声看去,但见一旁的土坡之下,几个大汉各提着把明晃晃的大刀,在追赶着几个行人。几个行人有男有女,但显然都只是普通的农家百姓,没有任何防身之术,不两下子就被几个提着大刀的大汉给制住。
柳双离看着心下大惊,知道这是土匪在抢劫了。韩府来的信中说这一带土匪猖獗,之前几日她们倒是运气好,没遇上。今日终于见上,却是这般。
眼见几个行人随身的包裹被土匪一下抢去,搜刮完之后,又凑上前去,接着搜这几个行人的身子。
正搜着,突见其中一个大汉得意的一阵哈哈大笑:“这娘们真不错,哈哈,老子喜欢。”
旁边一个汉子听了凑过来一看,也嗤的一声,大笑道:“是不错,哈哈,叼子,你想怎样?”
那大汉大笑着一下扛起行人中的一个女子,说道:“今天的标儿都给你们了,老子只要这个娘们。”
另一大汉大笑哂笑道:“叼子倒会捡货,捡了个最好的,哈哈。”
那大汉只是大笑着,也不理会,扛着不断挣扎哭求的女子,转身就往一旁坡下奔去。另几个大汉却更是嘲弄的边番大笑:“真是个急色鬼,晚上都等不急了。”边大笑着,边又一掌一脚,两下子就撂倒了想抢出救人的几个行人。
扛着女子的大汉所奔来的方向,正是柳双离和莲儿藏身之处,两个孩子看着心一下就提到嗓子眼下。所幸那汉子似真心色急,只奔得有个小坡遮了身子,道路上旁人看不到了,立停下脚步,放倒女子,即急不可耐的扑上去强暴起来。
这一地儿,道路上的人是看不到了,可是,伏身藏在草丛里的两个孩子却是看得个清清楚楚。
柳双离那个脸,噌的一下大红起来。他们离得太近,近得两个孩子能清楚之极的看到女子的每一下挣扎。
听着女子凄厉的痛哭求救,柳双离想救,可低头一看,早已被眼前所见吓得傻去的莲儿,她立时又忍住了。咬了咬牙,心下再一横,柳双离一把搂住莲儿,一掩住她的嘴巴,小心翼翼的匍匐着身向后退了几步,看着那汉子只顾专心于身下的女子,丝毫没注意到四下的动静。柳双离即轻身一跃,搂着莲儿几个纵跃,远离了这是非之地。
看看逃着也够远了,柳双离才放下莲儿,拉她坐到地上,大口喘着粗气,好半天才从适才那翻惨叫声中缓过劲来。
再侧耳细听,那翻喊叫声远得可忽略不计了,柳双离大大的舒了口气,仰身四肢大开的躺倒下地去。又过了半天,柳双离才翻身坐去,一眼看到莲儿那圆圆的大眼朝着她骨溜溜的转动,满脸的询问之色,她是根本还不明白适才所见是何事。柳双离苦笑,也不好向这白纸一张的小女孩解释刚刚的事情,拍了拍女孩的头,又做了几个鬼脸,把女孩给逗弄得格格直笑了。柳双离这才又长舒一口气,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土灰,拉起女孩,略扫了一下这个小山坡,捡了条平整点的道儿走去。
突听左方一声凄声惨叫,两个孩子一愣,就见山坡下,一前一后奔上来两个人。奔在前方的是一个衣衫不整,头发零乱的女子,只见她大声哭叫着,自下方急速冲至山上,脚不停留,朝着一块大岩石一下撞去,登时撞裂了脑门,鲜血染红了大半个岩石。
柳双离一下怔在原地,她牵在手中的莲儿却是一个呆愣后,无法自控的‘啊’一下大叫出声,然后一头扑到柳双离的怀中,身子还不住的颤抖着。
跟在女子奔上来的,正是适才强暴于人的那名大汉,亦是一样的衣衫不整,头发零乱。一眼见到女子往岩石上撞去,那名大汉不但没想着冲上前去抢救下人,反是眼见事发,当即停住脚步,清清嗓子大吐了一口氮后,即骂骂咧咧的转身就走。
突听到莲儿的叫声,那大汉立时又一个止步,转头看来。
“他娘的,倒霉倒霉。”那汉子不断大声骂着,一个箭步冲至两个孩子面前,大掌同时一个挥出,看着就想一招至人于死地。
此时的柳双离心下早已气愤不已,见这大汉上前就是的掌击来,她也不迟疑,一手抱着莲儿顺势一让,另一手至腰间一抽一甩。就见一道刺眼的银光闪过,扑身上前来的这名大汉的颈子上,已长长的划开了一条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