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的后花园,昌平县,一间极其普通的客栈。
天已经完全暗下,月亮自东边高高升起,半隐于云后的月光,如天上酒落的滴滴水珠,忽闪忽亮。
“我,我不知道阁下你在说什么。”愣了半天,柳双离终于吞吞吐吐的开了口。
千面判官的双眉重又一点点收紧,指尖转弹着无影剑的软刃,笑道:“柳姑娘真不知道吗,呵呵,那也无妨。在下跟姑娘说这些事,也只是想让姑娘知道,你这把无影剑的原主人,还用着另一把宝剑,干着不得了的事。”
柳双离抿着嘴:“哦,那又干我何事?”
千面判官再度把无影剑剑身卷起,呵呵笑道:“柳姑娘能否说说,你是如何跟永定侯韩府的人认识的?”
柳双离一怔,回道:“我为何要告诉你。”
千面判官冷笑道:“不说也无妨,只是在下还听言,当今的太子殿下,那年手持卢子剑在蒙地草原现身时,身边还跟着一个男装打扮的女孩。呵呵,听着描述,那女孩和柳姑娘很像啊。“
柳双离的脸有些发白了,半趴在地上的身子也微微的颤了起来。但她还是强制镇定的,揉着发麻的膝盖,发觉原先因那棒爷击中膝间穴道而发软无力的膝盖,终于慢慢有了知觉。她心中一时暗喜,可一回看现在的情形,心下不免又苦恼了起来。
“我不明白你说的什么。”还是那样的话,柳双离当然知道,对方不会相信她,说了也白说,但是说出来清清脑袋和嘴巴,也是一个事儿。
“哈哈哈,”千面判官突的大笑起来,这般的笑声的气浪似能冲得十尺之外的火焰直抖起来,“姑娘莫要再装糊涂了。这些事情你我都很明白。有了和当今太子爷的这层关系,姑娘的价值,别人不明白,咱阎罗店却是清楚明白得很的。”
话已至此。柳双离也不想再辩解了,她紧咬着双唇,瞪着眼前的人,不再说话。
这其实也算是默认了。
千面判官见此,脸上闪过一阵得意之色,接着大笑道:“呵呵,话说回来,姑娘不是一直很想知道,那个叫陈帆的蓟州游击将军,那一年为何会畏罪出逃吗?”
柳双离听到陈帆。不由的一惊,忍不住问道:“为何?”
千面判官又是冷冷一笑:“阎罗店的买卖,向来都只往大处去做。”
柳双离眸色一沉:“此话何时解。”
千面判官挑了挑眉,话题一转:“柳姑娘,咱们做笔买卖可好?”
柳双离一诧:“不好意思。我身上没有多余的银子,也不习惯带上多余的银子。”
“银子,哈哈哈,”千面判官又是一阵大笑:“阎罗店谈生意,不定就要银子。”
“那要何?”柳双离冷笑反问。
“信息。”千面判官缓慢而有力的吐出了两字。
柳双离冷然而笑。
“在下想和姑娘交换个信息,如何?”
柳双离还是没有出声,只静静瞅着眼前的人。等他下面的话。
就见千面判官转身向围在四下的黑衣人摆摆手,十数个黑衣人立时听令的退出了客房,那位棒爷也被拉着出了去。
至若大的客房内只余下千面判官和柳双离两人,千面判官才但笑着说道:“在下就用陈帆为何畏罪出逃这个信息,交按姑娘的另一个信息,如何?”
“你说。”柳双离冷然而道。她双膝上的知觉已经完全恢复,却不敢冒然行动,依旧半趴在地上。
千面判官半觑着双眼,眨也不眨的盯着柳双离,顿了好一会儿才道:“柳姑娘说说看。当今太子爷在之前失踪的那两年时间里,姑娘和韩府的是不是一直都陪着?”
柳双离一怔,事实怎样她当然很清楚,却不知道这个千面判官查到了多少。现在他要和她交换信息,想来是知道得不全了,可这有关秦思扬的事,她知道得再多也是不能说的。
“我说我根本不知道呢。”柳双离答道。
千面判官神态极是认真:“生意场上最重的一条就是诚信。”
柳双离淡淡一笑:“好,那我的回答是——不是。”
“不是?”千面判官双眸闪过一道异光,显是有些不相信,“姑娘对天发誓。”
柳双离慎重的点了点头:“我对天发誓。”
她没有说谎,那两年里虽然她一直和秦思扬在一起,但韩府却不是。他们是后面才认识的,且韩齐海他们也没一直陪着她和秦思扬,不但如此,还长时间放任过他俩单独行动。
“那姑娘是如何跟太子爷认识的,韩府的人又是如何跟太子爷认识的?”千面判官接着追问道。
柳双离眉头紧皱,这些问题她知道,但她也不可能会傻到照实说出来。
所以,沉默了片刻后,柳双离才道:“偶然认识,这阁下满意吗。”
千面判官微一敛眉:“偶然,如何个偶然?”
“阁下不觉问得过多了吗,信息交换的首要不是要平等吗?”
“呵呵,”千面判官笑得如猫抓到了老鼠,“好个机警的小姑娘,绝不吃亏啊。那好,我也不妨说一下,当年蓟州城守军比原定计划晚出发了半个多月,是因为他们突然接到了一个新的情报。”
“什么情报?”
“东北方的满人,想乘此机会偷袭蓟州。”
“这是真的?”柳双离疑道。
“假的。”千面判官肯定的回道。
柳双离一愣:“那蓟州守军为何会相信?”
千面判官微微一笑:“因为给他们送来情报的,是兵部的人,一个他们不会去怀疑的人。”
柳双离大惊:“这是怎么回事?”
千面判官哈哈一笑:“我已一连回答了姑娘四个问题了,现在好像该换姑娘回答问题了吧。”
“哦,”柳双离不想对方竟这么快的就把问题丢了回来,点了点头。心道外面围着一圈的敌人,眼前这个千面判官又不知手段如何,她不知道如何办,唯一想到的方法就是拖时间。好在从之前她就看出,对方也不烦,还很有耐性的在跟她在耗着。
想到这里,柳双离又是一笑:“在回答问题之前,我还有个疑问,阁下不妨也回答一下如何?”
千面判官挑眉看着这个人小鬼大的小姑娘,心下不免有些新奇,见她一再拖着回避着自己的问题,也不恼怒,反是很有兴趣应了声:“什么疑问?”
柳双离也学着对方,挑了挑眉头,说道:“阁下既然已经知道了我和当今太子爷有些关系,又擒到了我,为何还不赶紧把我绑起来,好如阁下所想的用我诱出韩府的人。反是在这里和我说这么些废话着。要知我人在江湖,知道的东西本就不多,你问也问不出什么来的。”
千面判官还是挑着眉,听完柳双离这个问题,忍不住的哈哈一笑:“之前我还有疑问,现在却是可以肯定了,姑娘真是在怕。但怕什么呢?让我想想,你之前一再的不愿回答我的问题,不是吗,哈哈。”
柳双离心下一跳,不知这个千面判官又会想到哪去了。
只见这千面判官煞有介事的瞅着上上下下的看了一圈,最后点点头,分析道:“姑娘最不想回答的问题是什么呢?呵呵,是你和太子爷如何相识的。所以姑娘怕的源头就在这里,那么问题就来了,姑娘又为何要怕说这个呢?想一想,以你的为人,不可能会伤害太子爷。二来你出身云天门,年岁又尚小,也不可能是加害太子爷那方的人。即没有伤害到,那又要怕什么呢?唯一能解释就只有,姑娘在怕,怕说了会因此伤害到你最在意的一个人,是不是,柳家的姑娘?”
“你——”柳双离惊得脸色惨白,心下‘嘭嘭’直跳,慌得不知要说什么为好。
千面判官再度得意非常的挑着眉头:“我可以转回来回答姑娘之前的问题。我和姑娘在此废话,就是在套姑娘的话。呵呵,说来一开始我只是觉得奇怪,韩府的人为何会如此过分的在意了你这个小片丫头。按说,韩府和云天门,从无交往,云天门又遭些劫难。你们应该扯不上什么关系才对。可是韩府的人,却一而再,再而三的对你这丫头如此特别,真是让人不得不生疑。”
柳双离垂下了头,是她的错,是她小看了眼前这个人。想来之前此人,在装成店小二时,应是在故意意的漏出破绽让她看到。
小江湖对上老江湖,她本就应该处处小心才对,可却得了一时乖后,就把对方给瞧小了。结果却生生的把自己送进了套里边。
“呵呵,一开始听说永定侯韩府和太子爷扯上了关系。阎王就认为,不会仅仅只如传言般,是韩府应关尽重将军的要求,只出手相助救出草原一道这么简单。所以,这两年多来,咱阎罗店一直在暗中查探韩府的动作,结果却意料之外的发现了姑娘你。”
“你们——”直到此时,柳双离才觉得自己已经进入了一个套,一个大得她根本看不见边的套。套子要套的人,不是她,但她却成了这个套中的一相棋子,一个关健之极的棋子。
“真想不怪到,姑娘的价值,比意料之外的还要大得多啊。哈哈哈——”千面判官再度得意之极的大笑,笑得极是狂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