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斌自知三山两寨的防线一破,再守山寨已经没有意义,再说又有大半的粮草留在山中也全部被烧毁。
石斌手里老龙背山上的六千多兵马,外加骑兵万余,不过一万六千的兵马。失去了山寨作为屏障,粮草也不足,再加上腹背受敌,士气低落,只能撤退到濮阳郡。
天色将明,庾翼和毛宝等人率着大军,立在云台山之前的一两里之外,望着那一片的大火。
放眼望去只看到漫山的火焰在跳动,在奔腾,犹如巨浪一般排空而起,肆意的喧嚣。
大火烧了三天三夜,不休不绝。
片连绵跳跃的红色火光,照亮了整个天空,方圆百里之地,这片肆意绽放的火红,照得通明透亮。
三天三夜,烧光了云台山的主山不说,周边的山脉也烧了大半,直到一场倾盆大雨才止息了这场无止无尽的大火。
在前面的攻袭之战中,石斌虽然节节败退,却并未伤到元气。然而这一场大火,烧得石斌丢盔弃甲,亡命逃窜,险些丢了性命,守在山头的三万大军被烧死一万五六千人,可谓元气大伤。
第四日下午,庾翼和毛宝等人,率着缓缓通过山道上,奔往东燕郡境内,与司马珂汇合,一路上两旁的山林还在冒着烟雾和糊气,空气中到处飘荡着烟味。
…………
襄国城,石赵皇宫。
石虎在太武殿之中暴跳如雷。石虎为人一向强硬,对于司马珂攻占洛阳及荥阳诸郡之事已是采取容忍态度,而且逐步采取守势,已经是极其坚忍了。
谁知司马珂竟然得寸进尺,在攻占洛阳及荥阳诸郡之后,竟然一年多之后,又继续东征,进攻陈留、东燕诸郡,很明显意在兖州,乃至整个黄河以南之地。
当年祖逖北伐,占据黄河以南之地,石赵政权尚未建立,石勒还在与匈奴人大战,尚在积蓄阶段,故此对祖逖保持忍让态度,甚至石勒还予以示好。但是如今石赵政权已入主中原,岂能再丢掉黄河以南的地盘。
而慕容燕国,刚刚征战高句丽回来,此刻正在积蓄力量,准备征伐宇文鲜卑部,也放缓了南征的步伐,让石赵缓过一口气来。石虎现在不再处于腹背夹击的境界,也有精力和兵力前来对付司马珂。
大殿之内,石赵将领云集,石虎亲自点将,令石赵第一名将夔安亲自挂帅,带领李农、姚弋仲两个石赵名将,率五万大军南下,征伐司马珂。
姚弋仲西羌烧当羌部落的分支,姚烧当的首领。姚弋仲年少聪明而勇猛,英明果断,雄武刚毅,不治产业而以收容救济为务,故很受众人敬服,不仅继承了姚烧当的首领,更是成了烧当羌的部落首领,跟随着数万人。姚弋仲跟蒲洪一样,先降匈奴前赵,后降羯赵,被石虎所重用,被拜为持节、十郡六夷大都督、冠军大将军。
而姚弋仲的儿子姚苌,则是后秦的开国皇帝,连苻坚这样的枭雄,也惨死在姚苌的手中。
五万大军,其中精骑两万,步卒三万,而且以善战的羯人和杂胡为主,汉人只是用来做运粮的夫役。
石虎此次出动大半的石赵帝国精锐之师,又派出几个最能打的老将,可谓是下了狠心,精锐齐出,要跟司马珂黄河以南来一场大决战。
就在众将领命,即将散去之时,石虎第五子石鉴主动请缨道:“孩儿愿率黑槊龙骧军,马踏河南,横扫晋人,还请父王恩准!”
众将纷纷愣住了。
黑槊龙骧军,那是石赵帝国的重器,与司马珂的背嵬军一样,也是重装骑兵,骑兵和战马都身披钢甲,手执五米长槊,每名骑兵都是队主之姿,若有战死等情况缺编,也是以队主补之,可谓石赵最强之兵。
这只最强之兵,此时掌控在太子石宣的手中。石鉴与石宣一向不和,此刻提出来要带领这只兵马南下,很显然也是别有用心。
果然,话音未落,这个建议立即被太子石宣所驳斥:“司马珂进攻东燕不过三万余人,如今七弟手握三万多精兵,再加上太尉此行所率精兵五万,可达八万余人,必然横扫晋人,何须五弟出兵?莫非五弟比太尉更善战?”
夔安在羯人心中威望极高,就算石虎都礼让三分,石宣此话一出,石鉴也自觉不妥,便不再多言。
于是,文臣武将各自散去,夔安等人则去点领兵马,整顿武备,开始准备南征。
………………
濮阳郡,辖境包括滑县、濮阳、范县、莘县、阳谷、郓城、鄄城等地。此时的濮阳郡紧靠黄河南岸,与北岸的黎阳郡隔河而望。
石斌退守的所在地,正是濮阳郡城所在的濮阳城。此处扼守黄河南岸,与黎阳城只有一河之隔。羯赵大军若南下趁着黄河结冰,过河而来,必自黎阳城进入河面,再入濮阳,这是最近的通道。石斌退守此地,便是为了接应过河而来的羯赵大军。
黄河南岸。
乌云层层从天边翻卷而起,飞快的堆积起来,在人们的视线当中组成狰狞怪异的形状。大风也渐渐起来,刮得黄河两岸,一片风行草偃,呜呜的掠过这片土地上的山川河流。
在大风的推涌之下,乌云从天边而至头顶,直至将整个天空都密布成一个幽暗的世界。
天气越来越冷了,黄河冻上的日子也不远了!
大风乌云之下,濮阳城也是一阵风起云涌。
所谓伤筋动骨一百天,经过三个多月,石斌的臂伤看起来当日伤势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已经能够披甲,这个时候就一身玄甲,屹立在濮阳城之上,看着天上乌云,看着这北面的黄河,看着南面的中原之地。
城楼上的大旗被被大风刮得噼啪作响,旗角不断的拍打在石斌脸上,而石斌也没有让开一两步,而是威严的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石斌是石虎的儿子之中,难得的将才,虽然连续受挫,却丝毫没有半点气馁之色。在他看来,司马珂气势汹汹而来,也只能嚣张一时,南晋的政坛风起云涌,远比后赵的朝廷复杂,迟早还得退回江南。
只是,云台山一战,因为他的一念之差,使得一万五六千的羯人将士活活的被浓烟熏死,在他心中这个坎,却一直很难过去。
一名亲将大步上了望楼,对石斌躬身行礼道:“燕公,风大了,先回府吧?”
石斌身子一动,转过身来,看着这名跟随自己多年的亲将,转头指向城楼上的将士,怒声吼道:“这么多将士挺立在凛冽的朔风之中一站就是半日,尚且不嫌风大,本将岂能怕风大?”
那名亲将一愣,只得低声道:“已到午膳时刻,还请燕公回行辕用膳……用完午膳再来巡查不迟。”
石斌大声吼道:“那日你等强行将本将架下云台山,却让本将的弟兄们倒在山火之中,本将每每思之,便是痛彻心腑,寝食难安,如何吃得下去午膳?”
那名亲将不知如何应对,只得嗫嚅道:“燕公……”
石斌挥手吼道:“退下罢,让本将清静一阵!”
亲将无奈,只得退了下去,而石斌仍然在城楼之上站得笔直,久久不曾动一下。
城楼上的羯人值守将士,虽然不敢插嘴,却脸上纷纷露出感动的神色。
………………
羯人大军退守濮阳,对于濮阳的百姓和大户来说,却是一场灾难。
石斌虽然在云台山和方山的大火之中被烧了大半的粮草,但是却也折损了大半的兵马,在山下的存粮,倒也足够大军坚持三四个月的。
但是为了迎接即将过河而来的石赵大军,同时确保后续征战的粮草供应,石斌一到濮阳,便下令对郡内的士族大户和百姓的存粮进行搜刮。
一时之间,濮阳郡内的百姓纷纷叫苦连天,这年头的收成极低,加之天公也不作美,百姓手中的粮食极其拮据,谁家都是饿着肚子度日。就算是那些富庶的士族大户之家,也是存粮不多,哪里经得起羯人这一通搜刮。
经过羯人刮地三尺般的抢掠之后,很多百姓家中几乎空空如也,幸得提前挖地窖藏了一些粮食,但是也不多,坚持不了多久。
众百姓对羯人是恨之入骨,也发起了无数的抵抗,但是全部被羯人所镇压。无论士族大户也好,普通百姓也好,面对羯人的铁骑,几乎毫无还手之力。
一时之间,整个濮阳郡内,哀鸿遍野,哭声震天。那些边远地区的汉人百姓和士族,索性直接举家逃往东燕郡。
而就在此时,司马珂也发动了一场对濮阳郡之内的汉人大迁移的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