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间,沈氿仿佛失了声,愣愣的盯着温野,像是被钉在了地上。
良久,他似乎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嗓音里丝毫不见任何时候都在的冷静,他小心翼翼的,唯恐这条脆弱的生命就这么折在了自己的手中:“温野,听话,我们去医院好不好?”
角落的人没有任何反应,似乎地动山摇都不会把她再吵醒。
沈氿慢慢的又靠近了一些,用强壮的身躯给女孩挡着夜风,他开口,安抚着:“去了医院,我马上滚,滚得远远地,绝不让你再看见。”
沈氿尝试着将衣服盖在温野的身上,口中连续不断的骂着自己,试图转移女孩的注意力。
温野对身上多了件衣服似乎没什么反应,她竖着耳朵,似乎真的在听着沈氿越来越凶狠的言语。
“我就是个混蛋,天天招惹的更是一帮垃圾,温野你放心,我带你去了医院,立刻去把那些垃圾揍一顿,然后带着他们一起要多远滚多远......”
沈氿蹲在旁边,一边哄着一边牵温野的手,“不过,你得乖乖的知道吗?听话把手拿出来好不好,抬起头,擦擦嘴,把血擦干净......”
温野迟钝的跟着做,将狰狞的手臂拿出来,沈氿皱眉看着血肉模糊的皮肉,蛮力撕下自己衬衫一角,小心翼翼的将伤口遮住。然后,直接用袖子,给人擦了擦唇边沾上的血色。
他把自己宽大的外套裹在狼狈的温野身上,控制她缓慢浮起的挣扎,一把将人抱起来,掏出手机打车。
车里开了暖气,在温暖的环境下,温野逐渐闭上眼睛,沉沉睡去。
沈氿看她的模样,心里却对这个姑娘有了些明了。
这世上哪来的完美的人,成绩优异,积极向上,漂亮美丽,纯善可欺,不被糟糕的生活丧失希望,不对突如其来逆境难以接受,甚至,不管发生什么经历什么,只要是不美好的,总能很快的调整情绪,然后又是一副温和柔顺的样子——嘴角挂着笑,眼里温暖如春。
这一切,不过是伪装罢了。
光,对着世间万物,黑暗,却独独留给了自己。
一个伪装成太阳的忧郁月亮。
月亮不会发光,只能借着从太阳那里汲取到的温度照亮自己。
沈氿心里叹息一声,眼神复杂的看向熟睡的人,小声道:“小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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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生从急诊室出来,沈氿立刻上前,“病人怎么样了?”
医生是一位年长的老者,他想着里面姑娘的伤,看向沈氿的眼神越发不善:“你是她男朋友?你怎么做的男朋友?这丫头手臂被咬的没一块好肉,只能把烂肉除掉缝合伤口,还有那腿,看样子本就是个病腿,能站起来就不错了,现在又受了重击,伤上加伤!”
“还有那脏兮兮的一身,你到底是怎么照顾一个疑似有心理疾病的人的?!能把自己糟蹋成这样肯定是受了什么刺激,你怎么当人男朋友的?!”
老医生终于擦完眼镜,戴上,看着沈氿,突然狐疑:“你到底是不是这丫头的男朋友?”
沈氿沉浸在老医生刚刚的那些话中,一时没有回答。
剔除烂肉、病腿再受重击、难以站立、疑似心理疾病......
每一个词都让他的眸色逐渐加深,身上的气势也越发暴戾。
老医生似有所感退后一步,皱巴巴的结尾:“病人需要留院观察几天,看醒来之后精神状态稳不稳定,不稳定最好还是要去看心理医生的。家属这几天注意一下,病人伤口不能沾水,也要防止感染,隔一日护士会给她换药。”
沈氿捏着拳,望着病房的门,“嗯”了声。
大概又过了十几分钟,外面跑进来几个人影,急匆匆的。
黄阁等人停在沈氿几步远,不敢靠近他周身仿佛化为实质的戾气,咽了咽口水,“沈、沈哥,你,还好吧?”
沈氿靠着墙,闭了闭眼,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吕青在哪?”
张磊和李树白对视了一眼,拿着手机上前,是一张照片。
照片上,光线昏暗,打扮暴露的几个女生簇拥着笑容满面的吕青,几人围着一张酒桌,酒桌上摆满了酒。而他们的身后,巨大的标志明晃晃的,是一个闪着红色暗光的数字“7”。
沈氿唇角勾动,嗓音低而沉:“这不巧了嘛。”
直接撞上他的地盘了。
张磊这时也道:“在七夜酒吧。你这次找人的动静不小,消息灵通的都知道你发了大怒,这照片还是吕青身边的一个小太妹亲自拍的。”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混迹底层的混混都明白这个道理。
曾经尊敬的“大哥”“大姐”,落难之前,总会有一些烂鱼烂虾偷闻到了腥味拿着昔日主子的各种或大或小的把柄,悄悄的向更强大的靠山投诚。
沈氿在真正的大势力面前或者还站不住头脚,但是在这些猫三狗四扎堆出现的渣滓们眼里,绝对算得上不好惹的杠把子。
以前沈氿就听说过有个叫“青姐”的女人看上他,那人还以此为由,会刻意刁难与他碰巧或者偶尔有过接触的女生。
沈氿不打女人,所以,为了减少不必要的麻烦,他接触的女性很少,且也从来没因为不相干的人找过吕青的麻烦。更何况,他本身就觉得女人是麻烦的生物,能避则避。
只是,这次,不管出于什么理由,吕青,他势必追究!
他一想到温野缩在角落里,风一吹就能散的脆弱生命;一想到她尚未被触碰便下意识远离退缩的条件反射;一想到这个向来坚韧又柔弱的女孩,生生咬烂自己的胳膊;还有那双他一直以为伪装的残腿......
心里自责有,愧疚有,亏欠有,还有一丝自己都不理解的疼惜和后怕。
打人时,沈氿踹着人的腿,拧着人的手臂,掐着人的脖子,凶狠,残忍,不留余地,却偏偏又让人疼痛的不致死,不昏迷。
他尚且保留一丝理智,心里挂念担忧着躺在病床上的女孩。
沈氿随手扯了一张纸巾,慢条斯理的擦着手指上沾的血渍,语气冷厉,“你们最好给我滚得远远地,否则--”
下一次可就没有这么好的命了。
所有人都听懂了他的画外音,连连求饶,往日里嚣张跋扈的小太妹抱在一起,哭的连话都说不出。
酒吧早就被清了场,看完全程的调酒小哥出来,笑嘻嘻的:“沈哥,不留下来玩会?”
沈氿扔了纸巾,大步往回走:“有事。”
说完,人已经出了门。
调酒师小哥招呼着大家赶紧整理现场,有条不紊的把那一坨坨垃圾收拾干净,声音上扬:“伙计们,打起精神,十分钟后重新开张营业!”
沈哥不打女人的原则终于破了!
可喜可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