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晨大闲人加大懒人的七爷一如往常自个抱了一壶卢木茶和一碟酥酥脆脆的炸年糕上了顶楼。
天香楼顶,其实除了第三层还有一个小小的阁楼,阁楼内一应极简,东西两边各开了一扇占了整面墙三分之二的的窗户,平时都用木板遮住,只有七爷在的时候才会看心情开哪扇,或者两扇都开。
七爷将手上的东西放在了低矮的案上,然后抬手拉开了朝东的那扇窗,当缓缓苏醒的扬州城在眼下展开,朝阳的第一缕光辉穿过大开的窗照进他的瞳孔中时,他才扯扯嘴角,然后放松地躺在了窗边的一张软塌上。
天际的云一点点由蓝紫渐变为橙红,冒着橘色蒸汽的太阳奋力想挣出云霞的束缚,逐渐露出了小半个头,然后那代表黑夜的墨色逐渐被抽离了色彩,变得苍白透明,映出来一片更加剔透动人的橘红。
七爷啜了一口滚烫的茶,烫得他舌头一缩,浓郁的苦涩借着舌尖的灼烧感石惊涟漪般回荡开来。
他低头饮茶这片刻,太阳已经挣脱了天际的束缚,一跃便上云端。
霎时仿佛打翻了着画的彩墨,那浓郁的、厚重的、铺天盖地的橘红层层叠叠借着这一跃顷刻遍洒世间,那些代表着万物的黑色剪影跋涉在光芒的海洋里,或雀跃、或迷茫、或叹息……种种百态,都不过这画中一笔而已。
七爷直视着朝阳下的扬州城,一时间看的有些痴了,唇角不自觉地晕开一点笑意。
这样的奇景却只存在了短短一瞬,不一会儿,柔和的橘红变为夺目的金色,扬州也渐渐喧闹起来。
抓起一块金黄酥脆的烤年糕,慢慢咀嚼起来。气氛宁静又安然。
余光里突然瞥见一点白色,然后是翅膀扑棱的声音。七爷带笑的脸顿时一僵。
栖兰站在阁楼下面,亲眼见到那只鸽子优哉游哉地朝楼上飞了去,然后收回了要往楼上迈的脚步。
“栖兰姑娘,不是有人要找咱们七爷吗?你怎么不去禀告?”见她收回脚步,身后顿时冒出一群看热闹的。
栖兰没好气地转身道,“爷见了鸽子,现在心情肯定不好,哼!我可不去触霉头。”
周围又是一阵起哄。
谁叫七爷最近不知道怎么了,一看到有消息传来就不对劲,他们曾经看过爷拆信之时那一脸的黑气,能活烤了一只野兔。然后看清内容后又松了一口气,如此循环几次后,天香楼的人都回过味来了。
自家爷这是在等什么消息吧,而且肯定不是什么好消息。
“行了行了,都聚在这里不用干活啊?小心爷又扣你们工钱!”
一听扣钱,刚刚还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一群人顿时怂了,纷纷作鸟兽散状,闹闹嚷嚷地回去干活去了。
栖兰从楼上下来,走到天香楼门口,那里站着一个着浅紫衣衫的公子。他背上背着一个小木箱,站得笔直,从栖兰这个方向看过去,只能见到他下巴的弧度和白皙的皮肤,天光里显出了几分脆弱。
听到了动静,他转过身来,黑漆漆的双眸里迫不及待地射出了几分期待。他模样很周正,轮廓硬朗,线条有些冷硬,直勾勾地看着栖兰。
栖兰被一个俊俏公子这么盯着,颇有些不好意思。
“抱歉,”她微红着脸得体地躬了一下腰,“七爷他现在心情不太好,如果公子一定要见七爷的话,可否等上片刻?”
那公子闻言眼下流出一点淡淡的落寞,不过很快就被他掩饰了过去,他微微牵动嘴角,笑得礼貌而优雅,“好。”
栖兰被他的笑震得迷离了一瞬,等她回过神来,那公子已经又把身子转了过去。
她连忙低头揉揉自己秀气的脸,一边暗骂自己又不是没见过俊俏公子,现在怎么这么不争气,一边揣测就七爷这么个阴晴不定,脾气暴躁还麻烦得要死的性格居然也会交到这样的朋友,啧啧,真是天道不公。
“阴晴不定、脾气暴躁”还“麻烦得要死”的七爷此刻皱着眉头地看着手上的信,表情嫌弃得好像他手中的不是一张纸而是一颗即将爆炸的雷火弹。
漫长的纠结之后,他终于一咬牙长痛不如短痛地唰地展开了信纸。
纸上白纸黑字,是清秀又不失骨劲的字迹——让阴康来清县一趟——是云左来的消息。
七爷松了口气,随手将信纸往案上一扬,另一只手端起桌上的茶抿了一大口。
看来阁主那边已经有了进展,要阴康……是因为出现了什么奇怪的毒吗?他喝完茶把茶杯往案上一撂,就准备起身去通知阴康。
伸出去的手突然顿住,那张纸条的背面露了出来,上面还有字:对了,我送去传信的鸽子要是少了一根毛就赏你一饼鬼泣茶。
七爷目光移向地上那一把白色的羽状物,陷入了短暂的沉默:这应该看不出来吧……
栖兰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七爷的脾气来的快去的更快,一般来说这个时间他有再大的气都消了,于是又拔腿往楼上走去。
结果迎面撞上了蹭蹭往下走的七爷,看了下脸色,嗯很平静。
“七爷,有人找你。”栖兰迅速说道,“他说他是你的朋友。”
“嗯?”七爷停下脚步,“谁?”
“叫林缘木……”
“阿七!”一个清朗的男声盖过了栖兰的声音,蕴着藏不住的喜意。
栖兰往门口看去,那位林公子原本有些冷硬的轮廓此刻像是突然被融化了,变得乖顺又驯和。
一双眸子里盛满了春水般温柔的笑意,他只看向了七爷,然后满腔涨出来的温柔像是被扎了一下似的,突然瑟缩了一下。
栖兰疑惑地侧头看身边的七爷,然后心下一惊。
七爷脸色黑的堪比锅底,他表情漠然,原本总是带着一点慵懒的眼神此刻全被寒冰覆盖,看向门口那人的时候就像寒冰块块破碎成锋利的刀,刀刀要见血。
他看着站在门口那个对他满腔温柔的人,仿佛那是他此生最为厌恶的人。
这样刺人的表情,栖兰从未在七爷身上见过。